《宋千柠傅衍精品》

第14章

时间来到零点。
章然特意找人算过的，婚嫁适宜的好日子。
宋千柠走下床，拉开了房门。
正前方横过来一只手臂，像是预备已久，曲起的指骨上挂了个纸袋。
酒精的气味润进夜里的潮湿，随走廊的风漫过来。
宋千柠动了动眼睛，视线沿手臂慢慢往左。
傅衍倚在墙边，眼皮耷拉着没看她，手机屏幕冷光扩散，打在他侧脸上，模拟出一弯月亮。
他漫不经心地发着消息，没空抬头，声音却像被酒浸软，低低问她：“吃不吃宵夜。”
袋子就这么悬在半空。
宋千柠表情茫然，嘴上先一步拒绝：“不用。”
傅衍转头看她一眼，放下手，又靠了会儿墙，接着迟钝地想站直。
可惜他太高，身形不稳地晃了下，看起来醉得厉害，最后还是缓慢地走到了她面前。
指尖一松，纸袋“啪嗒”掉落到宋千柠脚边。
“章然路过买的，要我带给你。”
他没什么情绪地说。
没等宋千柠开口，他像完成任务般直接转身，走向对面房间。
走廊光线暗，傅衍停在房间门口，再次懒懒地斜靠上墙，脖颈朝前弯折，费劲地翻起口袋。
他翻了多久，宋千柠就在背后看了多久。
窸窣声断断续续，听起来很不耐烦。
宋千柠抿抿唇，还是没忍住，很轻地叹了口气。
她绕过脚下的纸袋，径直走到傅衍身侧，从他拿手机的那只手里，抽出了薄薄的房卡。
滴——房门刷开，好人做到底。
走廊空荡没有人声，夜风微凉，宋千柠皱了下鼻子，把房卡还给他，说了句：“早点休息。”
酒精麻痹神经，烦躁的表情还摆在脸上，没来得及卸下。
傅衍反应难得迟钝，怔怔地伸手去接，却意外碰到了她的手。
困意上来，宋千柠目光掠过他，转身回房间。
“不要就放着吧。”
声音从身后落下来，又低又轻。
宋千柠回头时，傅衍已经推开门，走进去，晃悠悠地转身。
关门前，他隔着走廊朝这边望了下。
壁灯形同虚设，他头发有点乱，被遮盖的眉眼不明晰，宋千柠不确定，他是不是在看自己。
两扇门轻轻关上一道。
宋千柠视线低垂，盯着纸袋看了几秒，上前提起来，回了房间。
保温袋里装着蟹黄面，似乎是担心面坨掉，面和蟹酱贴心分装。
宋千柠坐在地毯上，金稠的蟹黄酱浇在面上，她把面拌好，入口是浓郁的鲜香，跟下午点的外卖相比，口感天差地别，好吃到落泪，填补了那点饥饿感。
宋千柠一边吃着，再次点开雎静发来的图片，心情轻快地开玩笑：那我等等吧。
对面房间内。
就着黑暗，傅衍背靠在门板上，几乎与房间内的静物融为一体。
许久后，他才捏着那张房卡，拧眉盯了一会儿。
手里这玩意儿薄脆而硬，抽出时，边棱会划过掌心的皮肤。
可是很奇怪，对方指尖擦过的触感却更为清晰。
卡尖朝内，他一下下敲着眉心。
丢不丢人，傅衍。
手机在黑暗里亮了一下。
周尧发来一串问号，回应他刚在门外胡乱打出来的语不成句的一行字。
当时注意力完全不在手机上，走廊静如湖底，门开的那一瞬，更像是坐上过山车前的缓冲间隙，心跳在预演，他突然关心起天气如何，掩饰性地，前言不搭后语。
傅衍视而不见，直接退出了对话框。
靠上的好友发来新消息。
Nebbia：谢谢。
/愉台气候偏湿，宋千柠适应能力很差。
十岁出头，刚从忪陵搬来时，身上疯狂起红疹，忍了两个月才消。
这会儿坐在阴凉处，不似从前。
季风柔润，久违地渗进皮肤，空气中飘着青草香，依偎在鼻尖，呼吸间别样的舒适。
婚礼仪式温馨小型，没有闹腾的小孩和千篇一律的形式。
粉蓝主题，一看就是悉心设计过，简易中不失浪漫，鲜花几乎成为唯一的装饰品，从拱门架一路攀爬，绕过白色步台和长条餐桌，簇拥着波浪状的小舞台，安静地释放着生命力。
宋千柠被浓郁包围，像坐在沁人心脾的花房里。
耳边是不间断的喝彩和掌声，她唯二认识的人都在视线中央。
爱情短片播放结束，学士服到婚纱惹人艳羡，司仪衔接流程。
章然声泪俱下地掀头纱，仿佛要嫁的人是他。
伴娘捧着誓卡，分发，新人共同念出直白的誓言。
新娘抹眼泪，灵动的短纱肩带下滑，不必多做暗示，章然已经哭着帮她摆弄好。
他们的开始，宋千柠见证过。
当时，在忪陵大学旁的KTV，诚意一如眼前，极少的人参与其中，她算一个，但她突然记不起，此时的伴郎在不在现场。
太阳有点大。
傅衍站在新人侧后方，白衬衫，黑西裤，身形颀长。
他头发非常随意向后抓起，眉眼没了阴影遮挡，被光线刺得半眯。
成熟之余，多了份外放的痞气，和初见时的懒散，酒后的迟钝相比，好像又不是同一个人了。
他从容地递出纸巾，再递戒指盒，犹如这场仪式的固定NPC，按照指令给予道具。
只是神色散漫，看不出多开心就是了。
领带还松垮地歪到一边，像个粗糙的BUG。
宋千柠没来由笑了下。
斜对面的男人看过来，宋千柠敏锐觉察到，视线对上，他快速闪躲。
宋千柠静静撇开眼，继续看台上。
戒指盒如同自动开启的蚌壳，日光怜惜地倾泻，金色祝福勾画具象的光圈，将眼泪和钻石照得晶莹剔透。
银圈推至指根，他们在起哄声中交换亲吻，白纱半遮前，神圣而甜密。
没有人不为这样的幸福动容。
宋千柠轻轻沉了口气，她本该很讨厌这些热闹，却也隐隐热泪盈眶。
司仪举着麦克风，让到一边，声音嘹亮地说：“新娘可以扔捧花了，让我们一起见证幸福的传递！”
比起眼泪，章然更胜一筹，新娘嫌弃地为他擦脸，俩人额头亲昵地抵在一处，对视，说悄悄话，又在哄闹声中挽手上前，再次别类出新。
“我们决定——”章然清了清嗓子平复情绪，唇角还朝下耷拉着，啜泣也断断续续，“把这份祝福给我最好的兄弟。”
不详预感凭空而来，傅衍脚下动了动，未来得及逃离，硬是被拽着衣服拉到台前。
捧花塞进怀里，话筒送到嘴边，他黑着一张脸，阴恻恻地看向章然，后悔没能诅咒下雨。
章然拍拍他的肩，湿手蹭上白衬衫，落下点点深痕。
他说：“别跟哥们儿客气。”
傅衍心想，怎么还不下雨。
无果。
主角更替，傅衍只能粗糙地抓着捧花，像手握一把即将冲锋陷阵的剑。
他目光扫向人群，高度使然，主场尽在脚下，视线落点干脆，又迅速敛回，似有似无地翘起嘴角。
花太香了。
宋千柠没忍住低下头，长睫微耷，她掌心盖住鼻尖，风吹过，浅浅地打过喷嚏，呼吸才畅快些，偏巧错过了那一瞬的注目礼。
再抬头时，只见傅衍凑近话筒，客气又敷衍地发表感言：“我尽量。”
台下看客不买账，哄然一片。
仪式在轻快的《SAYYOULOVEME》中结束，章然呼朋唤友上台大合影。
宋千柠默默在角落找好位置，有男宾客礼貌让开，请她往中心走走，她轻轻摇头推拒。
摄影师指挥着站位，脑袋突然从相机后探出来，大声喊：“伴郎，你躲那么边上干嘛？”
无数视线汇聚，堪比日光灼灼。
宋千柠怔愣了下，转头便看见侧方的傅衍，站得比她更靠后，正一脸不耐烦地摇着那束脆弱的花。
章然冲这边招招手：“任务没结束，傅衍你别想躲。”
前排自动空出通道和位置，傅衍却迟迟未动，宋千柠看他一眼，不关她事，于是默不作声地回过头。
下一秒，肩膀被人拍了下，不轻不重，连带着从喉咙里发出的低冷声线：“挪一下？”
她挡路了吗？
目光对上，宋千柠决定再往边上站站，后背却倏地传来推力。
转瞬间，她被迫从后方来到了前排。
站位说不出的怪异。
傅衍挨着章然，她挨着傅衍，新娘歪头冲她友好微笑，宋千柠只能硬着头皮站好。
摄影师终于满意地点点头：“好，来，看镜头。”
人群安静下来，傅衍微微侧斜视线，看向宋千柠鼻尖上的小痣。
她今天粉黛未施，皮肤白净，柔顺的黑发低低地束在颈后。
除了肩上的扣结，杏色长裙没有多余的装饰，清冷而舒展地站在那，从头到脚，一点出风头的意思都没有。
正午时分，太阳正猖狂，头顶的遮光轻纱中看不中用，宋千柠被照得睁不开眼，透白脸颊映出血色，唇角几乎抿成下垂线，模样有点恹恹的呆困。
傅衍收回目光，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肩膀擦过手臂，宋千柠就这么躲进了由他头肩构建的阴影区内。
汗珠衰败蒸发，眼皮率先察觉到，目光得以舒展一瞬。
她看向他，眼睫缓慢地阖动，然后轻声道了谢。
“庄音音。”
摄影师发出指令的同时，宋千柠隐约听到自己名字，她习惯性发出疑问：“嗯？”
傅衍姿势没动，只是嘴唇动了动：“这是你的口头禅吗？”
宋千柠没听清，脑袋还有点发懵：“什么？”
傅衍侧过头，阴影打晃后，又全然笼罩住她。
“谢谢。”
他悄声说。
无厘头的对话，宋千柠迟钝地说：“谢什么？”
傅衍颇有兴致地打量她：“晒呆了？”
“新郎旁边那对儿。”
摄影师忍无可忍，再次探出头提醒，“不要讲小话了啊，看镜头。”
章然扭过半个身子，疑惑地看向他们，黑白相衬，站得很近，又火速被新娘扯回注意力。
宋千柠眨眨眼，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傅衍说的应该是道谢次数，细细算来，确实多到不值钱。
合照结束，宋千柠回到位置上，后背适时传来震动。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盯着屏幕上方的号码。
草坪满目青翠，后方的喷灌机范围有限。
绿荫丛丛，凭借湿气泛滥，最远的植被也能在夹缝中沾沾自喜。
宋千柠起身时，来人正沾了一身青草湿气，目光仅来得及触及她侧脸，又眼睁睁地送她离开。
“看什么呢？”
梁季桉拉开椅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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