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周南霜周北辰》

第4章

周南霜不高兴地撅起嘴，接过蒲团一屁股坐了下来。
时逾并不反驳，似笑非笑地看着师妹装模作样。
他的目光仿佛照进人的心里，周南霜想到时逾了不得的卜算能力，没过多久就泄气了，“还是师兄厉害。”
她不太高兴地挥挥手驱散山雾，语气略显低落，“师兄修行过人，又能通天晓地，怪不得那个气运子要拜你为师。”
“……”
他在外界的传言这么厉害吗？
时逾摸了摸鼻子，师妹的意思是他抢了她的风头……
“师兄你常年在外游历，玉山宗这个烂摊子一直是我在扛，可是这些弟子非但不念我的苦劳，还总是说师兄你多么厉害。我是受不了了，日后玉山宗的事还是由你来处理吧，我还要闭关修行呢！”
时逾皱眉，玉山宗的事务繁杂，当年师父在的时候他没少吃过苦。后来有了师妹，他借口外出游历……为的就是甩掉这个烂摊子，如今好不容易做了甩手掌柜，哪有把这破事接回去的道理？
“玉山宗的事务我恐怕不能接受。”
“为什么？”周南霜叉腰，像是个村野悍妇，“你那么厉害，一点小事还处理不好吗？”
“这……倒也不是……”就是太烦了！
周南霜立刻掏出宗主令，“既然你有能力，择日如不如撞日，现在我就把令牌还给你。”
时逾没有接，他起身拿起了一壶茶，倒了一杯递给周南霜，“师妹气势汹汹的，怕是别有目的吧？你我都是同门，想说什么就直说。”
“……”周南霜眼珠子转了转，笑着收回了令牌，“还是师兄老奸巨猾，你也知道，那个气运子呃、周北辰说你比我强，想要拜你为师，这样的话我就拿不到功德了。师兄一路已经帮了我不少，不如……再搭把手？”
时逾挑眉，轻啜一口茶，“你要我怎么帮？”
“师兄这几年一直在外，这次回宗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还不是师妹说了算？”时谕撑起下巴，无奈地看着周南霜，“看师妹你的意思，我过几天就要离开了。”
周南霜不服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总出去是为了什么，好事被你占了，还一脸委屈，有时候我总觉得师父当年看错了你。”
“唔——”
时逾含糊不说话了，师妹的样子实在可爱，像是一只跳脚的兔子，鼻头一张一翕，眼睛都红了。他忍不住伸手，玉指轻刮周南霜的鼻尖，周南霜鼻尖微凉，看着鼻子上的手指变成了斗鸡眼。
时逾正为自己的莽撞而懊恼着，又看到周南霜的眼睛，忍不住笑了起来。
男子温柔爽朗的声音飘在周南霜的耳边，她只觉得耳朵慢慢热了起来，摸着鼻子后仰，“这有什么好笑的？你这只老狐狸还好意思笑？明天你就收拾收拾走吧！”
她说完，起身急急地离开了。
娇小的背影隐入雾气之中，像是一只山精，从未来过似的。
时逾看着再次浓郁起来的雾气，轻轻叹了一口气。这几年在外游历，不仅是为了摆脱一些琐事，实则还是为了师妹……
自从师妹昏迷醒来之后，他再也算不到师妹的命数了。在他见过的所有人中，只有一种人是算不到命数的——将死之人。
算不到师妹，那就算她身边的亲近之人，时谕算了自己，算了师父，没有任何头绪。
周南霜仿佛从未出现在他们的生命之中一般，没有任何关联。
他不知道该如何救周南霜，只好四处寻访，依旧一无所获。
当他回到玉山宗却得知了师妹杀了气运子的消息ᴊsɢ，那一刻他惊恐万分。情急之下，他用禁咒算起了那个已死的气运子。按命数来说，那个气运子本不该死，但是师妹杀了他，也是从这一刻，周南霜的命数和那个气运子的命数纠缠在一起。
透过气运子的命格，他隐约窥探出一些关于周南霜的消息，这就说明师妹还有一线生机。
那段时间他把自己关在玉华山的禁室里，用了不少代价极大的禁咒这才找到了新的气运子。只要想办法将师妹和这位新的气运子绑在一起，周南霜的命数便会明朗起来。
所以，为了让周南霜活下去，他是绝对不会阻碍她的。
玉山宗就剩他们两个相依为命了，他已经失去了师父，要是再没有了师妹，时逾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他非常庆幸自己当初学了卦术，现在正是用来救人的时候。
漆黑的眼瞳再次阖上，他自然盘坐，凝神静气，努力窥探着未来微乎其微的可能。
——
“哎呀！真是不巧。”周南霜正一脸惋惜地看着周北辰，“我替你去问了，师兄明日又要外出游历了，所以……”
周南霜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周北辰自然看出来了，真以为他会如了周南霜的愿吗？周北辰心中冷笑，他回来可是要好好报仇的！
“那我就等他回来。”
周北辰不经意间舔了舔嘴角，满意地勾起嘴角，他已经看见周南霜在掐手心了。
“你不考虑考虑其他的？比如说我？”周南霜指指自己，企图说服眼前令人头疼的少年，“我和师兄是同门，修炼也不相上下。”
“可是我总觉得还是时宗主更厉害。”周北辰眨着那双大眼睛，颇为无辜地望着周南霜，“我一定要拜在时逾宗主的门下。”
“……”
很好！
周南霜的拳头硬了！
既然软的不行，那就不好意思了！
“我请师兄算了一卦，你这孩子命中和我有缘，必定会拜在我的门下。”
这是什么缘分？周北辰心中冷笑，怕不是孽缘吧？
“仙子姐姐，我怀疑你在无中生有。”少年一脸认真，一本正经道，“我要自己去问时宗主。”
周南霜预料到了周北辰的反应，索性堵在门口，一脸无赖样，“我师兄岂是你说见就能见的？再说了，我周南霜从不说谎，我发誓，你我的缘分是天注定的。如果我说慌乱，就天打……”
话还没说完，天边突然划过一道闪电。
周南霜沉默了片刻，伸手点住了周北辰的穴位。
周北辰：“……”
他果然高估了这女人的品行！
——
三日后，周南霜坐在玉山宗的大殿上，悠闲地喝上了周北辰的拜师茶。
“啧啧！”
果然，解决事情还是简单粗暴的好！
她放下茶碗，挥手让按住周北辰的弟子离开，慢慢走下大殿。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玉山宗第一百六十五代内门弟子了。”
她伸手摸了摸周北辰的发顶，指腹不经意间蹭到了发间的黑色龙角，周北辰呼吸一滞，清瘦的身子僵住了。
周南霜松手，缓缓走到了他的身后，手中不知何时拿出一根黑玉发带。她伸手捧起周北辰泼墨般的长发，用那黑玉发带高高绑了起来。
“这是你师祖的东西，也算是宗门的一件法宝吧，就当是送给你的拜师礼了。”
看着周北辰高高束起的头发，周南霜点点头，再次转到了他的跟前。
少年的头低低地垂着，似乎不想看她。
周南霜自然知道周北辰被迫拜师的心情，但那又怎样？
无所谓！我已经得手了！
“以后你就住在梁枫洞旁的小叶洞吧。”
她拢起袖子，轻飘飘地离开了，也不管周北辰有没有起身跟在身后随侍。拜师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她只要躺平就行。
大殿内的弟子三三两两地离开，到最后只剩下周北辰一人跪着。
殿外的阳光不断偏移，慢慢照到了周北辰的袖子、脸颊，以及一双泛红隐忍的眼睛……
——
接下来的日子，周南霜在自己的梁枫洞内彻底放飞。
她也不管周北辰到底修炼的怎么样，气运子就算没有她这个挂牌师父也是会起飞的，她又何必去徒弟面前拼命刷存在感呢？
本来拜师就是她强迫的，要是一直打扰周北辰惹毛了他……这可得不偿失了。
所以，有些事情就不用在意了，比如徒弟从不请安，从不露面，从不……修行。
周南霜的躺平心态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有些变味了，当某一天夜里她收到时谕师兄的来信时，彻底崩了。
什么？！
周南霜连滚带爬接住半空中金色的传音符，声音高了几个分贝，“什么？他的气运要不见了？”

“也不知道你最近做了什么，”时谕很是头疼，“师妹，别忘了你获得功德的条件，周北辰登不了仙门，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
送出传音符的时候，时逾皱着眉揉按着酸胀的太阳穴。他的指尖因为频繁地掐算泛着红，很快红意顺着指尖传到了鬓发间，周北辰的命数算了不下百次，每次总会连带着找到师妹的一些踪迹。
可是就在方才，周北辰的命格诡异的延伸出另外一种轨迹，在那条轨迹上，周北辰的气运慢慢变淡，泯然于众人之中，而师妹周南霜的命格则完全不知所踪了……
这不是好兆头。
时逾捂住胸口，努力压住滞闷的感觉，眼里泛起沉寂的波澜，他只希望师妹知道了这一情况能及时挽救……
——
“咳咳，你可知我徒儿在哪里？”
周南霜走到小叶洞发现周北辰不在那儿，值得询问沿途的弟子，负责打扫的小弟子一抬头就看见了一身粉衣的夏宗主，豆豆眼有一瞬间放大了一秒，“宗、宗主！”
小弟子低头一脸苦相，他怎么会知道周北辰去了哪里，这人一整天游手好闲四处游荡，宗主从来不管，玉山宗自然也就没有人敢干预他的事情了。
那家伙平时嚣张得很，欺负宗门内的弟子，就连有些资历的师兄也敢杠，完全就是混世魔王的做派。他这一个负责打扫的小弟子哪里敢主动打听周北辰？这不是主动寻晦气吗？
从弟子低头沉默的态度中，周南霜有了不妙的预感，一连问了五个弟子，回答竟然都是一致地沉默。看来在她做咸鱼躺平的这几天，周北辰也彻底放飞了。
周南霜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吐了出来，随即去向管理弟子的叶长老要到了周北辰的青藤佩。
玉山宗弟子一旦入山修行，便会拿到一块青藤佩。这块青藤佩是由玉山上的万年树藤制成的，对新入门的弟子有着很好的凝气静神的功效。
寻常时候，弟子们将青藤佩挂在腰际，外出游历时，只要一亮出来，别的宗门也会明白对方的身份。
玉山宗的普通弟子并不清楚，他们身上的青藤佩是残缺的，另一块互补的青藤佩保存在叶长老的手中。一旦有弟子失踪，就可以去找叶长老用剩余的青藤佩找到该弟子的踪迹。
叶长老摸了摸胡子，将周北辰的青藤佩递给了周南霜，一脸谴责，“宗主当得马马虎虎，怎么师父也做的这么不着调？”
周南霜眼神飘忽，心虚了起来，她从收周北辰为徒开始就一直没管过他，确实不太称职。她原以为，气运子会自己努力向上的呢！没想到……
周南霜咽了咽口水，尽力挽救自己在叶长老之前的形象，“叶长老，我这些天宗内事务繁忙，眼下刚有时间。”
“哦。”叶长老挑眉。
周南霜再问，“那周北辰最近修习如何？”
刚一问完，周南霜就看到叶长老的眉毛像是抽了筋似的，不停地上下颤抖，“哼！你还敢问？他就根本没来过我这儿修习过，我派弟子去找他，每个都是鼻青脸肿地回来见我。夏宗主，我就直话直说吧，你的徒弟我教不了！宗主你天资聪颖，年轻有为，这个刺头你来管吧。”
“这个……叶长老，你教了这么多弟子，我就是你教大的，都说有教无类，不如你再试试？”
她眼看着叶长老狠甩衣袖，正向上前再劝一劝，门框就重重的碰上了周南霜的鼻子。
“呼！”
周南霜捂着流血的鼻子，眼里翻出泪花。周北辰到底做了什么？怎么会这样？
她从怀里拿出块帕子擦擦眼泪再擦擦鼻血，对着手里的青藤佩念起了青藤诀。幽绿色的光从青藤佩的中心亮起，随后一道像丝线一样的绿光从中心延伸出去，指向看不见的远方。
周南霜顺着绿光指出的方向望去，眼色一沉，暗骂一声抽出了月桃。
——
邀月城的客来酒楼，胖乎乎的掌柜乐呵呵的拨弄着手里的算盘，路过的小二乖乖地将赏钱递过来。
掌柜接过手，立刻像赶苍蝇一般摆摆手，“看什么？快去干活，客人该不高兴了！”
小二转过身，臭着脸“呸”了一声，没等掌ᴊsɢ柜反应过来他在骂谁，就立刻溜了。
楼内客人熙熙攘攘，桌子上燃起了蜡烛，入夜的寒气即将进入屋内。
小二看了看窗外昏黄的天色，放下手里的托盘，走到窗边。
他伸手正要把窗子关上，就听到身后一位客人吩咐，“窗户开着。”
这声音真好听，小二心道，换上一张笑脸转过身去。面前的这位客人一身白衣，头发高高束起，仙气飘飘，一开就不是常人的打扮。这样的客人高兴了，赏钱一定不少。
小二心中一喜笑得更开了：“客官可还要些什么？小的去给你端来！”
“唔——”少年浅蓝色的眼睛微微迷离，一只手不停地煽着泛红的脸颊，“再来一坛酒！”
“好勒！你稍等！”
周北辰眯着眼睛看着小二模糊的背影，轻轻晃了晃脑袋，下意识托住头上的帽子，看着窗户吐出一股浓重的酒气。
周南霜强迫他拜师的这口恶气他到现在还没有消，一想到她那得意嚣张的样子，周北辰就想一拳打上去。这人实在无耻，他一定要让这位名义上的师父好看！
嘴角勾起冷笑，他弯腰去取桌上斟满的酒杯，指尖刚触碰到杯子边缘，一只洁白的手先他一步握住了杯子。
小二的手好像没有这么细腻……
周北辰皱着眉顺着手看过去，周南霜捏着杯子面无表情，像是一把剑直直的立在桌边。
“呵呵，师父~”
他调笑着开口，嘴上喊着“师父”二字，神情可是全无敬意。
周南霜看着半大少年满身酒气，像是大街上醉醺醺的酒鬼，心中的怒气一瞬间就涨到了头顶。
“跟我回去！”
她手撑着桌子，凑到周北辰耳边，咬着牙挤出这几个字。
周北辰仿佛没听到似的，继续笑着招呼小二过来加一个杯子。
周南霜恨不得立刻把周北辰拎回去，碍于现场凡人太多，不得不绷着脸等小二离开。
“既然叫我一声师父，就要听师父的话，现在立刻和我回去！”
她的声音已经明显地低沉了，周围的人也察觉到了不对，一脸好奇地张望过来。偏偏周北辰仿佛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拿着新的杯子倒了一大杯酒递给周南霜，“师父，这杯酒敬你！”
见他目中无人又要喝，周南霜再也忍不住脾气，夺过周北辰手里酒重重放在桌上，拉着他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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