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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章节阅读左手与右手

林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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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林总沈见池为主角的小说推荐《左手与右手》,是由网文大神“林总”所著的,文章内容一波三折,十分虐心,小说无错版梗概:简介:海归女博士安以苑回国任教,与青梅竹马的恋人方信之重逢,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旧日伤害却难以消融。沈见池对安以苑的追求,以及秦镇对她的十年守候,更使得四个人的感情成了解不开的死局。而安以苑要面对的不仅是感情纠葛,还有沉重的事业压力。国内和国外的观念差异,让她必须正视自己的“水土不服”。怎样才能既融入周围环境,却又坚持个人底线?她进退维谷,一次次做着艰难的选择。一场巨大的意外,让曾经深埋在她心底的秘密被揭开。惨痛的过往,现实的变故,她逼迫自己走出多年的梦魇,并去帮助和她一样陷入沼泽的妹妹。痛苦升华后的涅槃,终于唤醒了新的希望,带来了新的人生……...

来源:fcdbd   主角: 林总沈见池   更新: 2023-08-18 18:3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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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章节阅读左手与右手小说最新章节由网友上传转载,《全章节阅读左手与右手》故事精彩优美、题材独具匠心、情节跌宕起伏,是一本情节与文笔俱佳的小说推荐小说,五湖小说免费提供最清爽干净的全章节阅读左手与右手在线小说。

默认卷(ZC) 第二章 除却巫山不是云

那天自湖边回来之后,安以苑继续做沈见池的女朋友,也许是因为希望之后的失望更让人绝望。当记忆中的情节再次发生,却发现现实已经面目全非时,那种放弃会更彻底。
沈见池的事情也忙的告一段落,他开始有时间偶尔陪安以苑吃饭。安以苑并没有问他究竟在忙什么,因为无论他在忙什么,她也帮不上忙。而沈见池也没有告诉安以苑,他自己的工作他可以处理,不需要让她担心。
第一次和沈见池见面时谈的那个产学研的大项目,终于批了下来,安以苑不知道沈见池在中间帮了多少忙,反正院长这两天看见她的时候特别和颜悦色,而自从她和沈见池在一起之后,院长再也没说过让她“加强人际交往方面的能力。”
在和沈见池吃饭时,安以苑随口问起这个项目的事,可是沈见池只是笑笑,含糊其辞地说:“这个项目能成功批下来,其中有许多因素。”
安以苑听了他的话,忍不住望着他笑:“是不是可以说我这次潜规则成功了。”
沈见池愣了愣,也笑了:“是啊,非常成功。”
安以苑笑着低头去喝饮料,沈见池伸手将她散下的发拂到肩后。他发现,她并不是不食人间烟火,只不过这世上的许多事,她懒得去明白。
这样也好,只要她安然的呆在自己身边就好,外面的风雨,并不需要她来挡。
吃过饭,沈见池牵着安以苑的手在繁华的步行街上闲逛,深秋的夜已经有些冷,一阵风吹过来,她缩了缩脖子,沈见池将自己的外套拉开,将她抱在怀里,安以苑没说话,只是往他怀里又靠了靠,也许,每个女人都需要一个男人的怀抱,在寒冷的时候给你温暖,自己一个人,怎样都会觉得冷。
沈见池并没有察觉到安以苑细密的心思,以为是她仍然觉得冷,便拥着她回到车里,送她回家。
到了楼下,这次不需要开口相约,两个人一起上了楼。回到房间,脱掉外套,沈见池看着安以苑窈窕的背影,在她准备为他倒水的时候抱住了她。
安以苑的身体僵住,她知道今晚会发生些什么,可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沈见池将她的身体扳过来,开始吻她,呼吸渐渐急促,安以苑有些慌,她想推开他一些,告诉他能不能慢一点,可是沈见池没有给她机会。很快,她就被抱到床上,身体被压住,她睁大了眼睛望着天花板,沈见池唇齿对她的吸吮和啮咬让她全身滚烫,他撩拨她身体的手法炉火纯青,一切看似那么完美,可是她心里却很清楚这其中包含着致命的不完美。她心里越来越难过,在最后那一刻,她突然控制不住自己哭了出来。
她知道那种不完美是什么,他不是方信之。
她的眼泪让沈见池强制停住了动作,他抱住她柔声问:“是不是我让你不舒服。”
安以苑只是摇头,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他怔住,然后坐起来,为她和自己穿好衣服,便一个人去了客厅。安以苑躺在床上,听见了打火机的声音,他在抽烟。
两个人就这样隔着一扇房门,彼此沉默,过了很久,安以苑听见沈见池开门的声音,他走了。
那天以后,沈见池一连几天都没有再出现,有时候打个电话,语气也是淡淡的。
安以苑知道,自己在那样的时候哭泣,对男人来说是种侮辱。她在他心里,一定是个极其无趣的女人,她没有打电话过去,只是静静等待他分手的决定。
深秋到冬天的转换只是一夜之间,当安以苑在这个周六早上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落地窗外漫天的雪。她当初回来时一眼看中这套房子的原因就是这面大大的落地窗,她喜欢一地夕阳或满室月光的感觉。现在发现,坐在窗前看雪在眼前飘落也是一种很惬意的感觉。
一直坐到开始觉得冷,她才反应过来去加件衣服,但是已经晚了,她打了个喷嚏。
南方的冬天并不比北方好过,寒气同样凛冽,而室内却大多没有暖气。虽然装了空调,可是如果二十四小时都开空调,电费是一项不小的开支,对于她这样的单身女子来说,平时还是应该节省一点,多存些钱以备不时之需,毕竟,除了她自己,没有人会照顾她。
还好她住的这个小区里有暖气供应,她在家简单吃过早饭之后,就出门去物业准备开通暖气。可是下过雪的路真不好走,而且,她住在最靠里的50栋,物业却在最外面的6栋,她几乎是一步一滑地来到物业办公室,可是里面只有一个很不耐烦的中年阿姨,大概是不想周六还要加班,以很厌倦的声音说:“你以为天天都有人为你们服务,只有周一和周二可以开通,等着吧。”
安以苑无言,也许都是这样,买房子的时候你是上帝,有问题的时候物业是上帝。
既然已经走到门口,她干脆没有回去,而是准备打车去商场买件长款可以裹住小腿的羽绒服,原来的大衣在这样下雪的冬天已经不够御寒,何况她本来就很怕冷。
站在路边打车,但是刚下过雪,车并不好打,还在飞舞的雪花落了她满身,没有浪漫的感觉,只有刺骨的寒冷。
终于来到商场,走进温暖如春的室内,也许是刚才冷的太久,她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就在她在包里翻找餐巾纸的时候,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直接上五楼吗?”
她一怔,抬头看,不远处有一对男女正要上电梯,而那个男人,是沈见池。
安以苑看了看沈见池身边的那个女人,年龄应该不比自己小,可是神态却有着小女孩的娇俏。看他们亲密默契的样子,在一起应该不是一天两天了。
安以苑苦笑,自己还是没有领悟现代男女交往法则的精髓,居然还在等沈见池的分手宣言,殊不知,男女之间其实是连分手都不用说出口的,你不合适,马上就会有新人替代你,又或者,那个人就一直没有离开过。
她转身走向另一个电梯,直接上了三楼女装部,本来打算在这栋商场好好逛一逛,反正她也没地方可以消磨时间。但是,为了不遇到那个熟人,她还是直接买了走人最好。
转了一会,她买下一件修身款的黑色长羽绒服,售货员一再向她推荐那件同款白色的,说那件穿在她身上很好看。可是她还是淡淡的笑了笑,那件白色羽绒服是很好看,可是冬天穿白色简直就是自己折磨自己。自己是一个人过,还是尽量少给自己找麻烦。
在收银台等待交钱的时候,她忍不住又打了个大喷嚏,引来了周围人的侧目,安以苑不好意思地笑笑,却看到了一双讶异的眼。她不由苦笑,生活总是这样,你越想躲的人越会遇到,本来以为他们去了五楼,自己想赶紧在三楼买了东西就走,免得遇到,却偏偏他们上了三楼,沈见池手上提着女装袋子,旁边的女子正在看她。她尴尬的笑笑:“好巧啊,沈局长,在这里遇见你。”她现在,应该叫他沈局长了吧,他们之间已经结束。
沈见池的眼眸在听见安以苑叫她沈局长的时候骤然变深,安以苑回过头去,心里有一丝嘲讽的笑,怎么,她这样还不够懂事么?没有和别的女人一样,在这个时候破口大骂他脚踏两只船,或者干脆上前甩他一耳光,相反还替他掩饰,这样他还不够满意么?
卖完了东西,安以苑转身下楼,沈见池并没有追上来,果然,连解释都不用就直接踢她出局。安以苑的心里不能说没有一点不舒服,毕竟,就在不久前,他还曾经是自己准备要共度余生的人。但是,错并不仅仅在沈见池,自己付不起代价,又怎么赢得了游戏?
她走出楼外。这样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她却有一个黑色星期六。
当她回到小区,地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这个小区的物业周末既然不上班,自然也没有人扫雪。安以苑苦笑一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里,长时间在雪里走,她脚上的羊皮小靴已经进水,脚底一片冰凉,当走到那片大理石地面,脚下一滑,她重重的摔在地上,不知道究竟是身体的疼痛,还是心里的疼痛,在那一刻,安以苑很想哭。
可是,她没有哭,撑着身体站了起来,方信之消失了,沈见池也消失了,她连哭泣的对象都没有,自己一个人,应该少流泪,多微笑。
晚上,安以苑抱着被子在沙发上看电视,手里捧着一杯热水,她的感冒症状越来越重,以往的每个冬天,秦镇早早地就会打电话给她,提醒她多穿衣服,提醒她贮备感冒药。秦镇是个好医生,更是个好男人,只是,自己不能嫁给他,安以苑苦笑。今年的冬天,没有了秦镇的提醒,她家里一粒药也没有,而她实在是没有勇气再踏一次雪。只好采用安慰式疗法,尽量多喝热水。
晚上十点,就在安以苑头疼的昏昏欲睡时,门铃突然响起,安以苑被惊醒,小时候的遭遇让她直到现在对门的声音都特别敏感。这么晚了,谁会敲一个单身女子的门?
她有些害怕,但还是拿起了可视电话,是沈见池。安以苑愣住,他来干什么?
沈见池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以苑,开门好吗?”
安以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门,毕竟曾经有过一些事情,不可能把他当作陌生人。
给沈见池开了门,安以苑又坐回沙发上盖好被子,她现在身上已经很冷,即使开着空调也觉得发抖。
沈见池看着安以苑的样子,觉得有点不对,伸出手去探安以苑的额头,却被她躲过,他们之间已经不该有这样的亲密。
她笑了笑:“我今天不大舒服,沈局长你随便坐。”
沈见池的眼神变了变,坐到安以苑身边,安以苑立刻往旁边挪了挪。
沈见池叹了口气:“以苑,你一定要这样吗?”
安以苑笑笑:“那我应该怎样?我们之间不是已经完了吗?”难道她今天在商场看见的是幻象?
沈见池没有再解释,只是从随身带来的袋子中拿出一堆药:“你还没吃药吧,先把药吃了。”
安以苑转过头:“我吃过药了。”
沈见池又叹了口气,她早上还只是打喷嚏,现在已经明显在发烧,空调温度这么高,还盖着被子,她还敢说她吃过药了。
他拿过安以苑手中的杯子,里面的水已经有些凉,他站起来去厨房倒掉水,又重新给她接了杯热水。安以苑不说话,只是盯着电视。
沈见池回来,坐到沙发上,不顾安以苑的挣扎将她搂进怀里,和上次一样喂她喝药,可是药到了她唇边,她却死都不张口,沈见池有好气又好笑,原来她也有这么倔强的时候。他只好轻言慢语地哄她:“乖,你要发脾气也先吃了药再说。”
“谁跟你发脾气?”安以苑恼怒的说。沈见池却趁她开口迅速将药喂到她嘴里,她又气又恼,就要把药吐出来,沈见池却快她一步,将水喂进了她嘴里,她反应不过来,一口吞了下去,药也就喝下去了。她顿时恼了:“谁要你喂我喝药的,你是我什么人啊你?”
沈见池忍不住笑,她孩子气的样子真可爱,他抱住她:“好好好,是我不对,我不该喂你喝药,但是你生病了,不喝药怎么能好呢?”
安以苑推他的胳膊:“要你管。”
沈见池纹丝不动:“我不管你管谁啊。”安以苑想起白天看过的情景,火一下就上来了:“你不是脚踏两只船吗,你不是左拥右抱吗,你管我干什么,你去管她去啊。”
沈见池的笑意更深了:“你在吃醋?”
安以苑更加火大:“谁吃醋?但是你玩游戏总要有个分寸吧,干嘛还同时找几个一起玩?”
沈见池的眼神深沉下来:“以苑,我没有和你玩游戏,我是认真的。”
安以苑呆住。这不是她想要的回答。她以为他们今晚会将一切彻底说清楚,她没有想到,沈见池居然会说他对她是认真的。
沈见池抱紧了她:“我对你是认真的,我想照顾你。”
那天晚上,沈见池没有走,他抱着安以苑入睡,但是只是抱着,什么也没发生。
安以苑的心里有些惴惴不安,沈见池刚才的眼神告诉她,他对她真的是认真的,可正是这种认真让她不安,他的眼神,有些像秦镇。
上班的时候,安以苑接到一个外线电话,当她听见电话里熟悉的声音,心里一阵阵酸涩。秦镇还是那么温柔:“以苑,你还好不好?”
安以苑停了停,让自己的声音不至于哽咽:“我很好。”从回来之后,她就一直没有和他联系,甚至也没有给他回过邮件,她真的希望,她可以从他的世界消失掉,还给他一个可以从新开始的生活。
可是,他还是打电话过来了,秦镇,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傻?
“那。信之好吗?”秦镇的声音里有压抑的情绪。
安以苑苦笑,他们三个人,为什么总是令彼此痛苦。
“他应该也很好吧。”
“应该?”秦镇的声音里有疑惑,又似乎有一丝期待。他一直以为,她回来之后会和信之在一起,而正是这个原因,她才没有跟他联系。可是她说“应该”,难道他们没有在一起?
“恩,我和他见面不多,所以我不清楚他过得好还是不好。”安以苑苦涩的说,他应该是过得不错吧,灯红酒绿,夜夜笙歌。
秦镇在那边怔了一会,才下定决心说:“我过几天要回国看我父母,到时候顺路来看看你们。”
安以苑在心里叹了口气,秦镇永远都是这样,明明就是专程想来看她,却总是会找个借口,她知道,他只是怕她为难,怕她拒绝。为什么,秦镇你要喜欢我?
她一直都想不通这个问题,秦镇究竟为什么会喜欢上她?
秦镇也是很出众的男生,不同于方信之的桀骜,冯海鹏的可爱,他是个很内敛的人。他说话并不多,却总是给人很温柔的感觉。他总是会在她最尴尬的时候出来为她解围。除了方信之,秦镇是她印象最好的一个男生。她以为,秦镇对每一个人,都是这样温柔。
直到高三那年的时候,她一直在苦恼,因为方信之的成绩太好,他肯定要上北大或者清华,所以上了高三,她开始认真学习。但是方信之老是嘲笑她,就算她现在开始赶,她也上不了清华。
高考前的最后一次摸底考试,她考了全班第九,可是按他们学校的历史,上北大清华的人每个班平均不到一个,即使他们班是尖子班,也不会超过五个。她一个人坐在教学楼外面的台阶上苦恼,有一个人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她回头,看见一张温柔的侧脸:“秦镇?”
秦镇对她笑了笑:“在想什么,你好像很烦恼?”
安以苑摸摸脸,她的表情很明显吗?
秦镇看着她的动作,眼睛里满是笑意:“即使你脸上没有表情,我也能看出来。”
安以苑有些奇怪:“为什么?”
秦镇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继续问最初的问题:“你为什么烦恼?”
“我在烦恼,要考哪所大学。”安以苑在秦镇面前坦白的说出自己心里的话,她的直觉告诉她,秦镇也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秦镇笑了:“你想考哪?”
“我就是不知道啊,你呢?”安以苑反问。
“你觉得我应该考哪?”秦镇把问题丢回给她。
安以苑愕然,她哪里会知道他应该考哪所大学。
“那么你希望我以后从事什么职业?”秦镇换了个说法。可是这个说法让安以苑更愕然,什么叫“她希望他”从事什么职业?她怎么可以决定他从事什么职业。
可是秦镇在追问:“说啊。”
安以苑无奈,想了想之后说:“我觉得你这样的人应该去当医生。”说完又强调:“只是觉得啊。”她可不敢随便决定别人的未来,她自己的未来都不知道在哪里。但是,她真的觉得像秦镇这样的人应该当医生,温柔,好看,那么喜欢帮助人,医生应该是穿白衣的天使,秦镇很像。
秦镇笑得很好看:“好,那我就去当医生。”
安以苑呆住,自己只是随便说说,他这么容易就定了自己的未来?
秦镇的笑渐渐淡下来,脸上有了淡淡的忧伤:“如果我当了医生就可以治愈你心里的伤口,我愿意一辈子做你一个人的医生。”
安以苑真的被这句话吓到了,她站起来飞也似的跑掉。
那天晚上安以苑躺在床上,秦镇的话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她直到那一刻才明白,秦镇喜欢她。
秦镇为什么会喜欢上她?是什么时候喜欢的?她一无所知,可是她知道,她喜欢的是方信之,而方信之已经把她的心填得满满的,再没有地方留给秦镇。
后来的日子,她一直躲着他,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再后来,她和方信之一起考到了北京,她上了北京的一所重点大学,而秦镇,他的成绩足够上清华北大,却没有去北京,而是去了南方的一所医科大学。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除了她,她知道,因为他不想看到她和方信之在一起,可是,他却还是想做她一个人的医生。
秦镇是一周后来到这个城市的,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安以苑,而是根据冯海鹏给的地址找到了方信之,尽管以苑说没有和信之在一起,可是他是想再确定一次,毕竟上一次,当他以为他终于可以拥有以苑,可是信之却再一次出手将她夺走,那么这一次,他要确定信之是不是真的对以苑放手。
当方信之接到内线电话,说有一个叫秦镇的人找他时,他拿着笔的手轻微一抖,说了声:“立刻请他上来。”
在秦镇上楼的这个过程中,两个人的心里都是说不出的滋味,往事一幕幕在眼前重现。
高二开学的第一天,当安以苑搬完寝室来到高二(4)班教室时,大多数人已经早占好了位子,这个班的班主任似乎比较随意,座位都是自己定。安以苑茫然地抱着书包站在门口,下意识地用目光寻找方信之。
她终于看到了他,他正拍着旁边的空位对着她笑,她一颗心放下来,嘴角有隐约的弧度,朝方信之走去。
就在这个时候,和辛雁翎约会来晚了的冯海鹏从外面冲进来,一看方信之身边有空位就直接一屁股坐了上去。安以苑停住脚步,无措的看着这突然发生的事件。
“安以苑,坐到这里来吧。”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安以苑回头,是秦镇。她没有说话,她和秦镇并不熟,高一同学一年,除了知道他成绩很好,其他一无所知。
方信之将冯海鹏一把推开:“你坐到秦镇那里去。”冯海鹏被推得一个踉跄,咕哝着走向秦镇。而方信之在叫安以苑:“你还不过来。”
安以苑没有迟疑的走向方信之,坐下之前她朝秦镇点了点头表示谢谢,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秦镇会叫她过去坐,可是刚才他差一点为自己解了围,她还是要谢谢他。
秦镇看着安以苑在方信之身边坐下,脸色变得黯然,他沉默地坐下。
她还是选择了方信之,自己又一次错过走进她世界的机会。
那天以后,秦镇和方信之看对方的眼神中多了一点说不清的东西,只有没心没肺的冯海鹏还一直在抱怨方信之重色轻友。
既然那两人都知道自己和安以苑关系不一般,方信之也就再没有掩饰的必要。这学期,他的兴趣从篮球转到了足球,于是每个星期六下午他们三个都会到校外的足球场去踢球。体育场离学校有些远,所以方信之懒得踢完球又回教室找安以苑回家,就逼着安以苑和他们一起去体育场。安以苑本来不想去,她不喜欢那样吵的地方,可是方信之臭臭的脸让她只好叹口气,在书包里装上一两本书,在球场外的草坪上看书。
方信之发现秦镇的眼神常常飘向安以苑,从上次他叫安以苑坐到他旁边去,方信之就发现秦镇对安以苑有些不同,这让他心里有隐隐的不舒服,安以苑只能是他的同桌,永远是他一个人的同桌,秦镇凭什么和他抢安以苑?
中场休息的时候,方信之跑到安以苑旁边坐下,接过她递过来的水,仰脖灌下去大半,当看见秦镇的眼神又向这边看过来,他对安以苑说:“帮我擦汗。”
安以苑犹豫了一下,在这样的公共场合做这样亲密的举动,似乎不太好。可是到最后,她还是拿起毛巾,将方信之脸上的汗水细细擦去,她永远也拒绝不了方信之的要求。
秦镇看着远处的那两个人,男孩子坐在地上,而那个他在乎的女孩子正半跪着替他温柔地擦着汗,他可以想象安以苑的手有多么柔软,他的心随着她擦汗的动作一次次刺痛。每一个以苑,方信之的以苑,那曾经让他那么痛苦。安以苑每次投向方信之身上温柔的眸光,安以苑在方信之面前动人的微笑,还有安以苑在填志愿那天扑在方信之怀里的痛哭。
在大三的暑假,他们之间还有一次更刀锋见血的较量。
那天,当方信之听说以苑也要来参加他们三个人的聚会,他特意没有带跟他回家的女友去,因为不想看到以苑难受,可是他看到了什么?秦镇揽着一个女孩的肩膀进来,而那个女孩,正是安以苑,他的以苑。他几乎无法呼吸,秦镇跟他,还有冯海鹏和辛雁翎宣布:“以苑现在是我的女朋友。”
方信之在那一刻几乎想杀人,可是他没有,是他自己放弃了以苑,是他自己伤害以苑,他有什么资格杀人。
以苑在整个过程中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他,饭吃到一半的时候,以苑站起来说她要去卫生间,可是那一瞬间他看到了她眼角的泪,他直觉想站起来,秦镇却先他一步,他们出去了,十分钟了仍然没有回来,他终究还是忍不住想出去看,以苑每次哭的时候他都在身边,虽然知道有秦镇,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担心,以苑会不会又像以前一样,哭得止不住。
可是,在酒店的院子里,他看到了葡萄架下相拥的两个人,而秦镇看到他出来,几乎是挑衅地看了他一眼,低头吻以苑,以苑没有反抗。
他在那一刻再也忍不住,进了包间摔上门。
门被叩响,方信之深呼吸一口气,转过身时神色已经平静。
“秦镇,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信之。”
两个男人默默对视,如果没有遇见以苑,他们可能仍然是最好的兄弟,可是在经过了那么多事情之后,他们已经相对无言,但是,他们都不后悔遇见了以苑。
凌霄进来,为秦镇奉上一杯茶,秦镇恢复了他惯常的微笑:“谢谢。”
他的微笑让凌霄居然有一瞬间的分神,这个男人的微笑让人有如沐春风的感觉。她回过神,礼貌的笑:“不用谢。”然后转身出门,出去之后又懊恼,她居然在方信之面前为别的男人分神,不过,那个男人长得真是很好看。
凌霄的这一进一出,让两个人之间的凝重的气氛化解了不少,两个人开始像就所有久别重逢的好友一样聊天,天南海北,时闻轶事,似乎极为轻松,可是两个人都知道,他们根本就还没进入真正的正题。
还是到了再无话题可聊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尽量将所有的话题都搬了出来,可是到最后,剩下的还是沉默。
秦镇先开口,他这一次是少有的直率:“你没有和以苑在一起吗?”
“没有。”方信之回答的时候苦笑了一下。然后反问:“你呢?你们一起在美国呆了五年,为什么她会一个人回来?”
秦镇再没有刚才的直率,他不想告诉方信之,以苑只是听说他在这座城市,就已义无反顾的一定要回来,哪怕她的导师已经决定将她留在自己的实验室里工作。他没有无私到可以将以苑对方信之的爱亲口告诉方信之。
“她只是想回国工作,而我的学位还差一年才能拿到。”他是医学,当初为了和以苑一起出国,他努力争取到了交流学生的名额,但是医学要学五年,所以他比他们晚一年毕业,这个理由不能说不充分。
方信之没有说话,他想到了沈见池。既然以苑和秦镇没有分手,她为什么会和沈见池在一起。
但是他还是没有把沈见池的事告诉秦镇,那是他们三个人之间的事情,和他无关。
“晚上把以苑约出来我们一起吃个饭吧,好久没有聚一聚了,可惜,冯海鹏那小子不在。”
“他啊,辛雁翎怀孕了,他在家当保姆呢。”
两个人相视大笑,气氛似乎又重新变得轻松起来。
当安以苑接到秦镇的电话时,她很讶异,因为她听见了电话那边方信之的声音,他们两个人,在一起?
她一直很愧疚,因为她,这两个人从兄弟到反目,到了秦镇吻她那一次,他们几乎势同水火。她常常想,如果他们没有遇到她就好了,就像冯海鹏说的,她就是个拖油瓶,拖累得他们连朋友都做不成。可是,他们现在为什么会这么融洽地在一起,是不是因为她不再在他们之间,所以他们又回到了过去,那么,她和沈见池在一起,应该是对大家的解脱吧。他们三个人,就像一条绳子上的三个活扣,无论哪个动一动,另外两个就会被勒紧,那么,就让她那一把剪刀,把这根绳彻底剪断吧。
她打电话给沈见池:“见池,我有朋友从国外回来,今晚陪我一起去吃饭吧。”
“好,我下班来接你。”沈见池的声音里有一丝欣喜。这是第一次安以苑主动打电话给他,而且她终于开始带他见她的朋友。
秦镇看见安以苑走进包间,以苑越来越有女人味了,修身的大衣让她显得更加亭亭玉立,而黑色更衬得她肌肤似雪,眼睛还是那样如潭水般黑亮,却多了一丝婉约和妩媚,他的眼睛亮了起来,可是,当他看见随后进来的沈见池时,眼神变得疑惑,这个男人是谁,以苑为什么会带他来参加这样私人的聚会。
安以苑对在座的两个人微笑了一下,然后拉过沈见池:“见池,这是我的高中同学,那位是方信之,这位是秦镇。”沈见池礼貌地颔首:“你们好,我是沈见池,以苑的未婚夫。”
“未婚夫”三个字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变了脸。秦镇一脸不敢置信,方信之脸色更加黯然,而安以苑也是一脸诧异,沈见池从来没跟她提过结婚的事啊。
沈见池不动声色地环住安以苑的腰,为她拉开椅子,从他刚才进来,就发现那个叫秦镇的男人的眼神一直停在以苑身上,他可以断定,那个男人对安以苑绝不是一般的同学感情。而在座的还有方信之,那天在楼下看到的男人。看来,喜欢以苑的男人不止一个,这顿饭恐怕吃的不会轻松。但是他沈见池的原则是迎难而上,既然他已经决定要对以苑认真,就没有退缩的道理。他感觉得到以苑听见“未婚夫”这个词时的惊讶,他自己也很惊讶,居然会这么轻易就对女人提及结婚的事,但是他并不后悔这句话,娶以苑并不是一件难过的事。
一顿饭吃得如履薄冰,安以苑可以感觉到其他三个人的眼神都落在她身上,她几乎不敢抬头。好不容易吃完了饭,她如获大赦:“明天要很早去实验室,先回去了,秦镇,不好意思啊。”
说完就匆匆拉着沈见池告辞,没有人开口反对,沈见池配合的揽着以苑跟大家说再见。方信之礼貌地点头,而秦镇几乎没有从刚才的震惊和心痛中反应过来,只是怔怔地看着他们离去。
安以苑一路上都没有说话,沈见池也只是望望她,没有开口,他们三个人之间一定有难以磨灭的往事吧,他愿意给她时间慢慢忘记。到了楼下,安以苑疲惫地看着沈见池:“对不起,今晚我很累,想一个人呆会。”
沈见池没有坚持要上楼,只是将她拥进怀里,吻了吻她的额:“别想太多,早点睡。”
安以苑有些感动,他在这种时候选择什么都不问,已经是对她最大的宽容。
她踮起脚亲了一下他的唇:“我没事。”
她的背影消失在电梯里,沈见池站在楼下失神地抚摸自己的唇。
而在另一边,秦镇正在往杯子里倒酒,从安以苑走后,这已经是第三杯,方信之没有阻止,只是给自己也再倒了一杯。他们的心情,并没有什么两样。
那天半夜,安以苑接到了秦镇的电话,他的神智似乎已经不清楚,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问:“为什么不能是我?为什么不能是我?”
安以苑无法回答,只是泪流满面。
为什么不能是秦镇?
到了大三的时候,安以苑身边已经没有朋友,男性朋友不能交,因为方信之会不高兴,女性朋友她不敢交,因为害怕方信之再一次将她的朋友追求又抛弃。
她无法忘记,吴雨哭着来求她,让她去让方信之不要和自己分手。安以苑也爱方信之,可是安以苑不能看到曾经那样单纯快乐的吴雨变成只会哭泣的吴雨,所以即使对自己来说那样残酷,她还是去找了她爱的方信之,去求他不要和另外一个爱他的女孩子分手。可是方信之看着她良久,提出了一个她无法接受的条件:他可以不和吴雨分手,但是每次约会安以苑都要在场。
安以苑再也没有勇气谈下去,她要在最近的地方看着他们,牵手,拥抱,接吻。她怎么做得到?
吴雨哭着走了,说后悔这辈子认识她。
李晴雪也来找过她,但是没有像吴雨一样哭泣,只有一张死灰般悲哀的脸:“方信之说,既然我不再是你的朋友,他就不要我了。”安以苑也很悲哀,不知道究竟是为李晴雪悲哀,还是为自己悲哀。
所以,她不再交朋友,从来不参加学校任何活动的她,在大三的时候报名去参加学校的报社编辑遴选,经过几轮笔试和最后的面试,她成为了一名编辑,谁也没想到,看起来那么柔弱的她,居然是最疯狂的拼命三郎。她可以整夜的改稿组稿,她还常常充当记者跟着前辈去采访,她在没课的时候守在电脑前排版,自告奋勇的去印刷厂校样,甚至在大四前辈忙着考研而新人又无法上手的时候,和其他两个人一起主办了一期报纸,她以最快的速度从一名文字编辑升到主编。所有人都认为她变了,变得积极向上,风光无限。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没变,一点都没变,她只不过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宣泄她的悲伤。
当春暖花开的时候,师妹进她的办公室说有男孩子找她,还强调说:“是个很帅的男孩子哦。”
她的心漏跳了半拍,方信之已经很久没有来看过她,只是会偶尔打电话给她述说他的风流韵事,而她也越来越逃避他的电话。他来看她了吗?
当她走出去,看见的却不是方信之,而是,秦镇。
在树影婆娑中,秦镇在对她微笑,在那一刻,她想起了佛语中说的拈花微笑,那样纯净美好的微笑。
他走向她,轻轻的问:“以苑,你还好不好?”
安以苑看着这个如玉树般的男孩,他总是这样,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她,当她最需要人出现的时候出现。
她的眼睛湿润了:“我过得一点都不好,秦镇。”
秦镇洁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抚去她的泪,那是不同于方信之的手,虽然他也常常打球,却有着光滑柔软的指腹,那是一双医生的手。
那天,秦镇一直握着她的手,她没有拒绝,只是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心里。
从那以后,几乎每个周末,秦镇都会在周五的晚上坐火车过来,在周六的早上等在她楼下,而他每次都有不同的理由,有时是竞赛,有时是实习,可是,安以苑知道,他只是为了来看她。
在一个晚上,他们走在校园的小路上,秦镇抱住了她,将脸埋进她的发里,声音哀伤而低沉:“以苑,你相信我,如果是我先遇到你,我也一样会尽我的全部保护你,我也一样会让你的世界变成彩色。”
安以苑在他怀里点头:“我相信。”
她真的相信,如果那个下午,过来捡球的人是秦镇,他也一样会用他的温柔来保护她,他会用最温柔的心守护在她身边,会用最温柔的怀抱来接纳她。她相信。
可是,时光无法回转,她那天遇到的,偏偏是方信之。
所以,她只能说:“对不起,秦镇。”
秦镇紧紧抱住她:“现在还不算晚,以后你每次难过的时候,我都会在你身边。”
安以苑没有说话,只是抱住他,已经晚了,秦镇,那个叫方信之的人已经将我的心拿走,我已经没有心可以给你了。
秦镇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他一个人躺在宾馆的房间里,方信之将他送到这里就开车走了,他没办法听见另一个男人嘴里一直叫着以苑的名字。
秦镇看着头顶陌生的天花板,恍如隔世。
高一刚刚分班时,他有时看见纤细柔弱的她进出教室,会觉得仿佛看见了一个幻影,不真实的幻影,直到那有天下午在教室窗外看见她那样动人的笑容,她才有了真实感。从那天以后,他的目光就常常会有意无意的落到她身上,仔细看,她长得很清秀,有一双深得像水潭的眼睛,苍白的脸上好象总是笼罩着一层迷雾,她很安静,不像其他女孩子那样嘈杂,每天只是静静地坐着,不写作业的时候就静静地看书,她的作文常常被当作范文,他看过语文老师传下来的她的周记本,那样细腻的文字,仿佛让人看见了一颗玲珑的心。
他一直默默注视着她,只是她浑然不觉,她偶尔的转眸,也只会落在方信之身上,安以苑从来都是方信之的,而他永远都只能在远处看着他们的背影。
那天在石阶上告诉以苑,他愿意做她一个人一辈子的医生,看着她惊慌逃走的背影,他就知道,她的心里,根本没有他的位置。
高考填志愿的那天,他看见安以苑从教室里跑出去,而方信之也追了出去,所有人都很惊愕,没有人注意到,他也从后门出去了。
在操场的角落,他看见方信之抱着安以苑,而安以苑在哭,方信之不停的拍着她的背:“以苑别哭,我们一起去北京,就算不能在一个学校,我也会每个周末过来陪你。”
他看见安以苑在他怀里点头,止住了哭,然后仰起头对方信之微笑,那是怎样的笑容,阳光似乎都在这个笑容面前黯淡,而他的心,也那么黯淡无光。
所以他没有去北京,而失去了相反的方向,可是,即便她不要他的承诺,他也还是要遵守自己对她的承诺,他去当了医生,只为了有一天,当她需要他为她疗伤的时候,可以出现在她面前。
大学的第一年,除了学习,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可以做。
大一暑假,冯海鹏闹着要聚会,他拗不过,终于还是去了,毕竟十几年的兄弟,他不能因为以苑,就永远不和信之见面。
他很害怕看见他们两个人一起出现的画面,所幸没有,但是他同时又感到愤怒,因为方信之带来了另外一个女孩子,他的手在那一瞬间握紧,方信之,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以苑,那是他的珍宝,却不被方信之珍惜。
可是冯海鹏恳求的眼神让他最终还是没有将那一拳挥过去,他忍了下来。但是他发现,和那个女孩子在一起的方信之好像总是心不在焉。
到了下午,他的情绪终于好了一点,他们去唱歌。忽然看见方信之接电话,卡拉OK那么吵,包括他在内都没有听见手机铃声,为什么方信之居然会听到。
当方信之接起电话,他的脸色顿时煞白,他一刻不停地向外冲去,他的女朋友在叫他,冯海鹏也在叫他,可是他好像什么也听不见,外面下着大雨,可是他头也不回的冲进雨里。
没有人知道原因,但是他心里很清楚,那个电话一定是安以苑打的,只有安以苑,才能让方信之可以什么都不顾。无论方信之的左手边有谁,只要安以苑要他,他就会抛掉一切,飞奔而去,他最有力的右手,永远留给了那个叫安以苑的女孩子。
而安以苑,在第一时间找的男孩子,永远叫方信之,而不是秦镇。
可是为什么,她会让其他的男人做她的未婚夫,为什么即使不是方信之,也不能是我?秦镇抱住头,心一点点碎成了沙。
当安以苑家的门铃响起,她的心一阵阵痛,她知道,是秦镇。
她打开了门,秦镇还是平时那样的样子,没有衣服皱巴巴,没有不刮胡子,没有头发蓬乱,他还是那个玉树般的秦镇。他的脸上甚至还有微笑,可是看见他的微笑的时候,安以苑却忍不住哭了出来。秦镇的微笑,是没有灵魂的,他也许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微笑。
她将秦镇拉进门来,一直拉到沙发上,然后按着他坐下,就在她要去倒水的时候,秦镇拉住了她:“以苑,哪也别去。”
安以苑停下来,坐到秦镇身边,任凭他将她拥在怀里,秦镇的唇很烫,他全身都很烫,他的唇在她脸上茫然地寻找她的唇,却怎么也找不到。
安以苑的泪流得更凶,她用自己的唇贴上了他的,秦镇的吻很疯狂,几乎要将她吞噬,可是她没有避开,只是顺从地让他尽情的吻,他的手在她身上摸索,已经将她压在身下,安以苑没有丝毫的反抗。
如果,这样可以让秦镇好受些,她愿意。
可是秦镇最终停了下来,他像孩子一样伏在她怀里,她感觉到他的泪水在她的胸前滚烫,她抱住秦镇,用手指轻柔地理着秦镇光滑的头发。
秦镇在她的温柔中渐渐平静下来,他的声音闷闷地传来:“以苑,如果不是信之,为什么不能是我?”
安以苑泣不成声:“因为你是我最心疼的人。”
他是她最心疼的那个人,他是她最希望上天能给予幸福的那个人,他是最值得有最好的人来给他最完整的爱的人。
大三的那个夏天,她答应做秦镇的女朋友,秦镇告诉她,他不需要很多爱,只要让他来爱她就好。她无法言语,只能抱紧他,遇到这样的秦镇,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大三的暑假回家,他坚决不让她再去方家,他要带她回家,可是安以苑不肯,她还没有做好见他父母的准备。最后,他将她带到银海宾馆住下,他每天早上就来敲门,每天晚上就会离开。她做了他两个月女朋友,可是他甚至都没有吻过她。
在暑假的一天,秦镇说要带她去聚会。可是她没有想到,方信之也在,秦镇揽着她的腰,对所有人说她是他的女朋友。安以苑没有反驳,她知道秦镇心里有多痛,看着她和方信之会有多痛。
那顿饭她吃得很难受,方信之的目光一直盯在她身上,而秦镇的右手一直握着她的左手,他几乎都没吃。她终于再也忍受不了出去了,秦镇也出来了。他将她拥在怀里,跟她说对不起。安以苑用手堵住他的嘴,真正应该说对不起的那个人,应该是她。没有办法忘记方信之,没有办法给秦镇完整的爱。
安以苑也看见了方信之,但是秦镇俯下头来吻她的时候,她仍然没有拒绝,她不是为了报复方信之,而是因为心疼秦镇,那个守在她身边这么多年却连她的唇都没碰过的男孩子,那个发誓要当医生为她治愈心里的伤口的男孩子,那个总是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出现的男孩子。他只是想在方信之面前证明,她已经属于他。她无法拒绝。
可是,她最终还是伤害了他,当她在方家呆了一夜,打开手机时。几十条短信几乎让手机爆炸,都是同一个内容:以苑,你在哪里?
她心里内疚得快要崩溃,她昨天几乎忘了,世界上还有一个秦镇,她的心里只剩下了方信之。
她给他回电话,他的声音是那种绝望之后的狂喜:“以苑,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进了房间,看着还在熟睡的方信之,亲吻了一下他的唇,就匆匆赶到宾馆房间去见秦镇,那哪还是平时那个温文尔雅的秦镇,他几乎崩溃,整个人已经焦灼地不知怎么办才好,见到她之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嘴里无意识的呢喃:“我好怕你不见了,我好怕。”
安以苑在那一刻真的想杀死自己,她到底给他带来了什么样的痛苦?
一直到进了房间,秦镇抱着她的身体还在轻微的发抖:“我昨天打了好多电话,我打到方家,你不在,我到处查你家的电话,查到了,你也不在,我还打去公安局。”他的声音在颤抖。
“秦镇,对不起,对不起。”她对秦镇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好像就是对不起,她永远都对他抱歉。
好长时间,秦镇才平静下来,才记得问她:“你昨晚去了哪里?”
安以苑没有说话,她怎样能说出口,当他在疯狂找她时,她却和方信之在一起。
可是她的沉默却让秦镇明白了,他颓然的放开手,闭上了眼睛:“你和他在一起是不是?”
安以苑无法回答,只是哭。
也不知坐了多久,秦镇拍了拍她的肩:“去吧,以苑,你不用管我,我没事。”
他怎么可能没事?安以苑看着他疲惫到极点的脸,似乎只要还有一根稻草,他就会倒下去。
可是秦镇却把想要留下来的她用尽全身力气推出门,当门关上的那一刻,安以苑听见了重物落地的声音,她敲门,可是里面再没有声音,她趴在门口哭喊:“秦镇,我求求你,开开门。”
许久门内才传来秦镇的声音:“你走吧,以苑,我想一个人呆着。”
她流着泪走了,她以为她再也不会看到秦镇,那个温柔的男孩子一定再也不愿意看她一眼。
可是,在她最艰难的时刻,在她以为全世界都抛弃了她的时候,她走在医院的走廊上,虚弱得几乎站不住,她扶着墙,以为下一刻就会倒下,可是一个穿着白衣的天使出现在她面前,秦镇,就是她的守护天使。
她做了那么多伤害他的事,他自己已经被伤得体无完肤,可是在她为别人受伤的时候,他却又一次来到她的身边照顾她,他固执地放弃所有的机会,争取出国名额,只是为了带她到一个不会受伤的地方。
所以,她不能和他去一个城市,不和他在一起,回国之后不再联系他,她嫁给谁也不嫁给他。她要他忘记她,做一个为他自己活的秦镇,她已经耽误他太久,给他伤害太深,她不能让他一辈子都只能拥有一份有致命缺陷的爱。
他的爱太厚重,而她却无法给他一份完完整整的最好的爱,所以,她一定要让他离开。
秦镇渐渐从安以苑怀里抬起头来,他看着她泪水弥漫的眼睛:“以苑,给我三天时间好不好?只要三天,你的心里不要去想其他任何人,只想我,好不好?”
安以苑抚摸着其中秦镇的脸,重重地点头:“好,我不想任何人,只想你。”
第二天的上午,安以苑收拾好行李,下楼之前她给沈见池打了个电话,她不想银海宾馆的事情再一次重演。
“见池,我要出去三天。”安以苑说的时候有些迟疑,尽管沈见池并不见得有多么爱她,可是他现在毕竟是她的男朋友。
“哦,去哪?”沈见池的语气很平静。
“还不知道。”秦镇说随意走走。
沈见池在这边其实心里已经有一些紧张,可是语气还是很平静:“和谁一起去?”
安以苑犹豫了一下才回答:“和秦镇。”
沈见池沉默了,她要和秦镇一起去?
在静默中,听见安以苑幽幽的开口:“他给了我十二年,而我只能给他三天。”
沈见池不说话,良久之后才轻声吐出一句话:“去吧,以苑,我等你回来。”
安以苑挂了电话,提着包下楼。她看到了微笑着向她走来的秦镇。
他们真的是随意走走,坐了出城的大巴,一直坐到终点,然后又在路边拦了一辆过路的乡村公汽,一路上四处看,当看到山坡上那个只有几户人家的小山村时,秦镇笑着对安以苑说:“就去那吧。”
两个人下车,可是在车上看起来那么近的小山村,走起来却那么远,而且路上还有未化的雪,走不了多久安以苑就走不动了,坐在地上不肯再走,秦镇只好笑着来拉她,可是她挣扎着不起来,结果反倒把秦镇也拉得跌坐在地上,看着秦镇摔得满身都是雪花,安以苑忍不住大笑,秦镇看着安以苑的笑,怔了一会,也跟着大笑起来,刚才在车上两个人心里的绝望和伤感顿时消失了许多。秦镇决定,即便以后再也不能见到以苑的笑,这三天也要以最开心的方式过。
他们笑够了,秦镇又站起来拖着她赶路,一路上她叽叽歪歪,抱怨天冷路滑,秦镇只好一边走一边哄她,还居然还给她唱歌,安以苑吃惊的说:“真没想到,秦镇你居然还有一副好嗓子。”
秦镇向她眨眼:“你不知道的优点还多呢,你以后会慢慢发觉。”话没说完,秦镇就打住了,安以苑低下头,眼里已经湿了,他们哪还有以后?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安以苑突然抓起树上的雪丢向秦镇,然后大笑:“白雪王子来了哦?”
秦镇看着她搞笑的样子,也不再伤感,抓了一把雪撒回去,两个人闹成一团。
走走玩玩,到了傍晚才到那个村里,他们叩响了一家农舍的门,开门的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婆婆,安以苑觉得看起来很像老家的奶奶。当他们说明想借宿几天,老婆婆很爽快;“看你们的样子也不像坏人,进来吧。”
他们走进温暖的堂屋,这里还有最原始的柴火堆,奶奶告诉他们,她的儿子孙子都住在城里,平时就她一个人住。
饭菜很简单,却是真正的绿色蔬菜和土鸡蛋,再加上走了那么多山路,吃得特别香。吃过饭,他们坐在暖和的柴火旁,和奶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不一会,老人家就困了,她开始张罗着他们两个人今晚的床铺,收拾之前悄悄把安以苑叫过去,小声问:“你们俩是夫妻吧?”
不过老人家的耳朵有些聋,所以她认为的小声其实已经很大声,秦镇也听见了,他们两个人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安以苑说:“是啊,我们是夫妻。”
秦镇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的看着安以苑。
他们被安排在楼上,需要爬一架窄窄的梯子才能上去,安以苑有点害怕,秦镇在她背后望着她笑:“别怕,掉下来我接着你。”
安以苑心里一阵温暖,秦镇总是会在最恰当的时候给她最需要的安慰。
上了楼,安以苑背对着秦镇脱下外套,钻进了被子,秦镇愣了一会,也脱掉外套躺了进来。
两个人并排躺着,都不敢动。
过了一会,安以苑将被子拉紧了些,没有暖气的夜里躺在空荡荡的楼上真的有点冷。秦镇轻声问:“冷吗?”
“嗯。”安以苑小声回答。
秦镇的胳膊伸了过来,将安以苑揽进怀里。安以苑靠在他的胸前,听着他的心跳,不一会就闭上了眼睛。
秦镇亲吻着她光洁的额头,心里一片清冷的月光,这样的日子,多么美好,可是,为什么只有短短的三天?这十二年来,他有多少次,希望能够这样抱着她入睡,直到这一刻,他真正能够将她拥入怀中,可是这样的时光,却只有三天。
安以苑并没有真正睡着,她只是不知道此时自己该做些什么,所以她闭上了眼睛等待着秦镇,可是秦镇只是在她额上轻轻地吻。安以苑的泪滴落在枕上。
再美好的时光,上天也不会为你多停留一秒,终于还是到了第三天。
从早上起来开始,安以苑的眼眶在秦镇看不见的时候都是红的。当他们和奶奶挥手告别的时候,奶奶还说:“你们小两口有空还过来玩啊,来了就住在奶奶家。”
安以苑背过身去擦眼泪,秦镇微笑着说:“好,我们有空一定来。”
在回程的车上,安以苑一直紧紧的抱着秦镇,她明白,这已经是属于她和秦镇的最后的时光。
将安以苑送到楼下,秦镇最后一次拥抱了安以苑,她听见他在她耳边说:“以苑,下辈子我一定要比所有人都先遇见你。”
安以苑哭着点头:“下辈子在遇到你之前,我发誓我绝不爱上任何人。”
秦镇松开她,转身快速的走掉,他听见安以苑哭着说:“秦镇,你一定要比我幸福。”
他不敢回头,害怕自己再也走不了。
下一世,我们一定要在一起,没有方信之,没有沈见池,没有其他任何人,我们一定要在一起。
可是,这一辈子,我要去哪里找我的幸福。
安以苑看着秦镇的背影渐行渐远,最后消失不见,木然地转身上楼,当关上门的那一刻,泪再次汹涌而出,秦镇走了,这一次是真正从她生命走出去了。她不是没有不舍得,她也曾试着想爱他,可是,给秦镇的爱,不能仅仅是一个女朋友对男朋友的爱,一个妻子对丈夫的爱,或者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对父亲的爱,这样的爱远远不够回报秦镇对她的爱。而她,无法给她一个女人对男人全部的爱,所以,她只能放他走,希望他有一天可以找到一个可以把所有的爱都给他的女子。
秦镇,你一定要比我幸福。
安以苑坐到窗前,静静地看雪,今年的冬天下了好多场雪,似乎想把整个世界的所有痕迹都湮灭。
窗外的世界已经由漫天的白变成了暗沉的黑,只是在路灯的光束下,还可以看到金沙般的雪花。
电话响了,安以苑想站起来去接,腿却已经动不了,她只好慢慢地揉着腿。
第一遍铃声已经响完,安以苑准备待会再打回去,可是第二遍铃声又响起,是什么人这么着急?安以苑只好一步一挪地到客厅去拿手机。
“沈见池”,安以苑赶紧接起,她今天回来忘了给他打电话。
“以苑,你在哪?”沈见池的语气是少有的急促。
“在家里。”安以苑回答。
沈见池松了口气,他还以为,她和秦镇一起走了。
“我过来看你。”沈见池真的很想见到安以苑,这三天他一直在想,会不会他再也不回来。
安以苑沉默了一会,才轻轻的说:“不用了,见池,我这几天很累,想休息两天,我们后天再联系,好吗?”
她不能躺在另一个男人怀里回忆秦镇。
沈见池也沉默了。
世界好像都静默了,只看得见窗外的雪在静静地落。
电话里传来沈见池低沉的声音:“以苑,需要我的时候就打电话给我。”
安以苑的心里一颤,感觉整个人更加疲惫,她轻声说:“见池,不要对我太好。”
说完她慢慢合上电话。
不要对她太好,太好的爱她还不了,她不希望再出现第二个秦镇,她的下一世,已经许给了秦镇。
沈见池站到办公室的窗前,看着飘落的雪,以苑此时,是不是也在看雪。
第二天,安以苑没有上班,她穿上白大褂,戴上报纸折成的帽子,没有穿鞋,只穿着柔软的棉袜,在家里打扫。
女人心情难过时宣泄的方法有很多种,比如吃东西,比如购物,比如长跑,比如自虐。只是这么多年来,她已经渐渐懂得,必须善待自己,暴饮暴食会让人失去健康,购物会让她失去必要的储蓄,长跑她也不会,上学时的八百米足以要她的命,自虐就更不会,她说过她要善待自己。所以,对她来说,收拾心情的最好方式就是打扫,将曾经存在的许多东西收拾出来,打包,送走。无论是房间里的还是心里的。
可是当她打扫完整个房间的时候,她又忍不住想哭,整个房间里,居然没有留下一样秦镇的东西,她不敢相信的去翻这次的行李包,却连他的一颗纽扣,或者是路上的一朵野花都没有,是啊,现在是最萧索凄凉的冬天,又怎么会有绚烂的野花。而秦镇,从来都只是给予,而不会一定要在她生命中留下什么。整整的三天,除了那个吻,他从来没有再多哪怕一点点的要求,为什么,她会遇到这样的秦镇,让她什么都给不了的秦镇。
她的房间里没有他的东西,她从来都没有为他做过什么,她看着刚才收拾出来的幸运星,心里更加痛,当她在黑夜里为方信之折幸运星的时候,秦镇在做什么?他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在想她。她为什么从不曾为他做过一点一滴的事,哪怕是折一颗星星。
可是秦镇还是对她说:“这样就够了,以苑。”
她给他的那么那么少,和他给她的相比,少到可以忽略不计,可是秦镇说,这样就够了。
秦镇,即使下一世你真的做了一棵树,我只要做仰望你的一棵草,就已足够,我会每年春天在你身边发芽,让你低头时,能看见最努力的一抹绿,如果可以开花,我会将最美丽的笑脸,全部给你。
第三天下午,刚到下班时间,沈见池就走出了办公室,秘书在叫他:“沈局,今天晚上的饭局。”
沈见池回头:“不好意思,小马,帮我推后一天,今天我有重要的事情。”
说完就走了,小马张口结舌地站在那里,这可是上周就定好的,这几天的行程安排中,这个饭局是最重要的一项,还有什么事比这更重要?
沈见池匆匆上车,今天安以苑已经开始上班,现在已到了下班时间,他必须要见她一面,无论她现在心里想着谁,他也要见到她。
当沈见池来到安以苑单位楼下,她却还没有下班,这些天出去,前期的工作进度落下不少,她今天一天除了中午匆匆吃了几口同事带上来的盒饭,几乎连水都没有时间喝。这样也好,只有工作才可以覆盖住脑子里那些忧伤的画面。
当沈见池进了化学实验室,安以苑正全神贯注地坐在电脑前盯着波形图,丝毫没有察觉他的到来。
沈见池没有惊动她,只是坐到了她不远处的一张椅子上,看着她认真的侧脸。有一句话说,认真的女人最美丽,沈见池以前从不相信,在政府机关,见到的都是中规中矩的女公务员,外面的那些女人虽然妖娆,却不是他喜欢的口味。最初看见安以苑的时候,他就觉得她很像一朵兰花,淡淡的芬芳,寂寞的美,不求引人注目,只是兀自美丽,又或许,她根本就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美。和她相处的时间越长,他越觉得她美,一颦一笑间那种不刻意显现却又自然流露的美,这应该就是古人常说的画中人吧。
当安以苑做完最后一个数据,抬起头舒了一口气,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到一个人影,她吓了一大跳,等她真正看清是沈见池,她安心的笑了笑:“是你,什么时候来的?”
沈见池这才回过神来:“刚进来不久。”
安以苑关掉电脑:“好了,我可以走了。”
沈见池微笑着颔首:“你去换衣服,我等你。”
安以苑在更衣间里深呼吸了一次,现在的安以苑,已经是沈见池的女朋友,她的人生,已经到了沈见池的时间。
吃饭的时候,沈见池没说什么话,安以苑也什么都没说,两个人几乎是在沉默中吃完了一顿饭。
吃完饭出来的时候,沈见池问她:“要不要去湖边看夜景?”
安以苑愣了愣,然后回答:“好啊。”
既然她有可能要嫁给沈见池,做这个城市里最平凡的妇人,那么这个城市的任何一处,都不能成为她和她丈夫的禁忌。那片湖,是这个城市中最平常的景观,那么她和她未来的家人,自然会去,如果为了某个约定而从此不敢涉足,她有怎么能在未来的生活中安之若素。有些东西,在心的最深处守护就好。
来到湖边,安以苑看见上次方信之他们规划的那个地方已经有了开工的痕迹,不由得皱眉。
沈见池看见她的表情,忍不住问:“怎么了?”
反正沈见池也不是没看见过自己世故的样子,安以苑干脆直言不讳:“好好的自然景观,就被你们这样官商勾结破坏了。”
沈见池好笑:“你不要一杆子打翻一船人,这块地皮不是我批的。”
安以苑撇嘴:“不是你,也是和你一样的其他官员。”
沈见池无奈:“这自然是因为有需求才会批准啊。”
安以苑懒得去和他搅那些黑幕,不屑地再次撇嘴。弯腰捡了小石头去砸水面。
沈见池看着她不屑的样子,只能好笑,这个社会,从来都没有什么绝对的公平,强者可以操纵一切,弱者只能望洋兴叹。这些道理,又哪是黑白分明的安以苑可以改变的。
他也弯下腰去,也捡起一颗小石子,在水面上打出一连串漂亮的水漂。
安以苑讶异的转头看他:“你还会玩这个?”
沈见池学她刚才的样子撇撇嘴:“你以为我就没有童年吗?”
安以苑笑了:“我还以为,你天生就是这么英明睿智,稳如泰山。”
沈见池忍不住去揉她的头发:“你的形容词总是这么标新立异。”
安以苑皱皱鼻子:“我语文好着呢,以前高中八校联考,我的语文还破过我们学校的记录哪,一百五的满分你猜我考了多少?”
安以苑骄傲的望着沈见池,沈见池握着下巴沉吟了一会,然后慎重的回答:“五十吧。”
安以苑气得说不出话来:“我考了一百四十分哪?”
说完扭过头不再理他。
沈见池牵住她的手:“好好好,我逗你哪,我们家以苑是个大才女。”
安以苑又不好意思了:“我也只是随口说说。”
沈见池笑着把她搂进怀里:“找到你这样的女朋友我很荣幸。”
安以苑靠在他怀里笑。
然后两个人就这样抱着看湖,眼前的湖面一片寂静,远处的桥和亭似乎都是梦中的幻境,一切美得那样不真实。
安以苑发现沈见池最近好像有些变化,更准确的说,是对待她的方式变了。不再和以前一样,拥抱,接吻甚至上楼都如同例行公事。他几乎都只是牵着她的手,偶尔在恰当的时候才会拥抱,回来之后这么久,他们之间甚至没有一个吻,更不用说再进一步。这样的相处模式让安以苑感到安心却又不安。
安心的是,她并没有完全收拾好自己对秦镇的愧疚,在这个时候和别的男人发生亲密关系,她在心理上有些接受不了,会觉得更加对不起秦镇,和沈见池这样的距离可以让她心里好受一些。可是,他同时又觉得有些不安,因为她和沈见池认识的初衷,就是一对都市的寂寞男女之间最为普通的版本。而之后的发展,也一样符合适婚男女最常规的规律。那么也就是说,沈见池对她提出要求是最正常不过的,忽然跳回到这种近乎精神恋爱的相处模式,她真的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而此时的沈见池,已经不再是最初认识安以苑的那个沈见池。他和安以苑交往,已经不再仅仅是为了找一个情人或者是单纯的妻子。他希望他们能真正以两个相互吸引的男人和女人的方式来交往,从最初的动心,到牵手,到最自然的拥抱,或者更亲密。而不是只是为了达到某个特定的目的,而将两个人的交往变成加速度,那样囫囵吞枣的方式,不适合值得真心对待的人。
两人之间这种矛盾的心态,让两个人之间的交往开始变了模式,安以苑常常会在和沈见池告别上楼的时候,感到心里那种奇怪的不适,这段关系的方向,她开始有点把不准。
沈见池居然说周末要带安以苑去游乐场,当安以苑听到这句话时,在电话这头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的追问:“你。刚才说。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沈见池在这边忍着笑:“游乐场。”他刚才听到了安以苑的抽气声。
安以苑在那边没了声音,她真真正正地被吓到了,半天才问:“见池,你最近,是不是事业上出现了瓶颈?”不然为什么会这么不正常。
沈见池笑出声来:“我带女朋友去趟游乐场,就是事业上出现了瓶颈?”
安以苑老实的说:“我觉得你这样的人会想去游乐场真的很怪异。”
沈见池大笑:“我自己也这么觉得。”
安以苑有些黑线,原来是和自己在开玩笑,她就说,像沈见池这样过度靠谱的人,怎么会去那种最不靠谱的地方,那是年幼的情侣才去的地方,哪是他们这种熟男熟女的恋爱场所。
可是沈见池的话让安以苑再度回到发呆状态;“好了,就这么说定了,我明早来接你,你穿点轻便点的衣服。”
放下电话的安以苑很想没形象地叉腰说一句:“有没有搞错?”
沈见池最近真是,越来越不正常。
当安以苑早上沈见池的电话叫醒时,她真的很不想起床,虽然说这几天天气好了很多,雪也化了,可是,现在到底是冬天,要她在不用上班的日子离开温暖如春的室内,去游乐场吹冷风,她一百个不愿意。
当她慢吞吞洗脸,刷牙,上厕所,换衣服,下楼。她终于还是不情不愿地走进了楼外的冷风。看到沈见池今天的打扮时,她忍不住眼前一亮:没有平时的西装革履和永远打得油光水滑的领带,沈见池今天,呃,很青春。深蓝色休闲外套,里面穿着白色高领毛衣,加上浅灰色的长裤,看起来颀长而优美,沈见池,打扮起来还挺耐看。
沈见池看见安以苑的眼神,笑着说:“怎么,是不是有惊艳的感觉?”
安以苑不好意思地别开头,小声说:“还可以吧。”
沈见池笑笑,为她打开车门,他已经很久不这么穿了,他都快以为自己生来就是穿着西服的。
安以苑上了车,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我们今天,真的去游乐场?”
沈见池看她一眼:“当然。”
安以苑低下头叹了口气:“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是不是真的是事业上受了什么打击?”这真的不是沈见池的风格。
沈见池在路边停车,认真的看着安以苑:“真的没有,我只是想和你认真的约会。”
安以苑呆住,什么叫做认真的约会,难道他们以前那样的约会,不叫认真的约会?男女之间不就是。应该那什么吗?虽然她并不色,但是事实不就是这样吗?
沈见池知道安以苑心里在想什么,自己以前的确就是那样做的,现在的这种方式,她应该很不习惯吧。不过。沈见池嘴角勾起一个笑容,不奇怪怎么会有意想不到的乐趣。
到了游乐场,安以苑发现,原来沈见池还真的有过童年,而且这童年持续的时间还真长。他带她去玩的第一个游戏就极其幼稚——打地鼠,也就是那种两个人傻乎乎地拿着锤子打头冒出洞的老鼠。安以苑拿着锤子半天砸不下去,看着沈见池在一旁玩的聚精会神,她不由呆怔,这个男人,居然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沈见池见她拿着锤子不打,一再叫她,可是安以苑还是不动,沈见池干脆把安以苑拉进怀里,将两只锤子都塞进她手里,自己再握着她的两只手,开始砸老鼠。安以苑羞得满脸通红,这样的场合,这样的亲密姿势,可是沈见池好像浑然不觉。
沈见池其实感觉到安以苑的僵硬和害羞,他的眼里有不易察觉的笑意,这样抱着她,可以闻到她身上那种清爽的淡香味,让人心神荡漾。
这一局,由于两人的分神,他们的成绩不佳,游戏结束,安以苑立刻从沈见池的怀里脱身,低着头说:“走啦,我们去玩别的。”
沈见池不动声色的牵住她的手:“好啊,我们去玩别的。”
当到达下一个目标,安以苑倒抽一口冷气,惊险太空船?而且是那种下面只有一根柱子,人坐在船里,柱子逐渐升高,然后人就到了半空中,支撑他们的就只是那根看起来毫无安全系数可言的柱子?
安以苑腿已经软了:“我不去了,你玩吧,我在下面看着你就好了。”
沈见池却拉着她去买票:“没关系的,这个很安全。”
安以苑没办法,只好撒谎:“我有恐高症。”
沈见池心里暗笑,有恐高症你还会买十七楼?
可是,他嘴里说的却是:“不要紧的,我在你旁边嘛,你要是受不了就闭上眼睛,我扶着你。”
说完就拉着安以苑上了船。随着太空船越升越高,安以苑觉得胸腔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而上升的速度在此时却突然加快,安以苑吓得一声尖叫,牢牢抱住沈见池的腰,沈见池忍不住笑着回抱住她,恐怖带来的效果果然很令人满意。
下了太空船,安以苑惊魂未定,看着沈见池脸上得意的笑,愤怒的说:“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沈见池抱着她:“你不觉得没有尖叫,太过平静的人生很没有乐趣吗?”
安以苑低下头,眼里有一闪而过的灰暗,我的人生没有尖叫吗?你永远也不知道,曾经在某个可怕的下午,我是怎样惊恐的尖叫过?
沈见池发现了安以苑的异样,抱住她,强迫她的眼睛望着他:“以苑,我是不是触痛了你?”当他开始渐渐了解安以苑,他觉得,她好像是一个灵魂被锁住的人,究竟是什么让她这样?他觉得,应该不仅仅是爱情。
安以苑看着沈见池眼中真切的关心和担忧,心里充满了暖意,她轻轻地说:“没事了,都过去了。”
沈见池看着她许久,将她紧紧的拥进怀里,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感情:“以苑,今后我会保护你。”
沈见池的怀抱很宽广,安以苑闭上了眼睛,也许嫁给他,自己就可以拥有一个安全温暖的港湾。
他们最后玩的项目,是旋转飞机,一根中心轴,向四周伸出横杆,每根横杆连着一个模型飞机,随着轴的转动,有的飞机在上升,有的飞机在降落。
安以苑想起自己在大三那段最灰暗的日子,曾经写过一篇日记来安慰自己,名字叫,心的停机坪。
心就像一个停机坪,有的飞机在起飞,有的飞机在降落,只有一架飞机飞走,才能空出位置给另一架等待降落的飞机。
只有某些人走出你的心,其他人才可以进来,对于她是如此,对于秦镇也是如此。
下来的时候她还在发怔,沈见池揽住:“在想什么?”
安以苑微笑。
“我在想,你是不是最后降落的那架飞机。”
从游乐场回来以后,沈见池发现安以苑的笑容越来越多,对他好像也渐渐开始有了一点依恋。偶尔在他忙得忘记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还会打过来或者发条短信,问他晚上去不去接她。这样的变化,让沈见池的心里有愉悦的滋味,脸上也常常有不自觉的笑意,有一天,他的秘书小马忍不住说:“局长,我觉得您最近看起来好像特别年轻。”
年轻?沈见池愕然:“我以前看起来很老吗?”他也不过三十二三岁,难道看起来很苍老?
小马连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您最近的心态好像特别好,总看您在笑。”
沈见池的脸上又有了明显的笑意:“好了,你出去吧,可以下班了。”
他常常在笑吗?也许,因为他身边有了一个让他想微笑的人。
到了周五,在他们一起吃晚饭的时候,安以苑有些期待地望着沈见池:“明天我们去哪?”
沈见池现在每个周末的节目都让她很期待,有时是去猴山给成群的猴子喂香蕉,有时是去看梅花,有时去公园参加游园会。让人居然有些期待,他的下一个节目是什么。
沈见池笑着点点她的鼻子:“水族馆。”
“啊?冬天去水族馆?”本来就冷,还去看水,会不会有冻僵的感觉。
“又不是在室外。”沈见池笑。
“好吧。”安以苑回答,反正只要跟着他去就好,她什么都不用操心,和沈见池在一起,她只要安心的被宠爱就好。
当看见玻璃箱中那些色彩斑斓的鱼,安以苑忍不住惊叹:“好漂亮。”沈见池看着安以苑,她的眼睛好漂亮,从侧面看去,睫毛长而根根分明,线条柔美的脸部轮廓,娇艳欲滴的唇,再加上她认真陶醉的孩子气,让人无法错目。
“你才是真的美。”沈见池由衷地说。
安以苑回头,笑了一下:“你说场面话的功夫的确不耐。”
沈见池搂过她:“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安以苑笑着转过头去看鱼,心里却想起了那天在商场里看到的情形,沈见池从来没给她解释过,不过,也对吧,无论是何秦镇还是方信之,他也从来没有要过她的解释,那么,他给她的宽容,她是不是也应该给他?
她又看了一会鱼。拉着他去往下一处,只要他说没骗过她,她就让自己相信。
看着玻璃箱里那些越来越长相可怖的水生动物,安以苑没有了看下去的动力,她打了个呵欠:“哎呀,我昨天晚上没睡好,我们回家睡觉吧。”
沈见池促狭的笑:“你这是在邀请我。嗯?”
安以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不好意思的啐了他一口:“满脑子不正经。”说完自己想想又好笑,他们的交往,本来从一开始就不正经,只不过现在是沈见池让他们正经了起来而已。
沈见池也不反驳,如果说他对安以苑现在真的一点想法都没有,骗鬼都不会相信。相反,他们越接近,他就越想彻底拥有她。但是,现在还没到时候,他希望那一切,可以以最自然的方式发生。
他拉着已经意兴阑珊的安以苑去了海豚馆,表演总可以让她的精神好一点吧。没想到的是,在门口却遇见了熟人,小马和他女朋友也来看表演。
沈见池有些错愕,在约会的时候遇到下属,总不是什么太高兴的事。
但是他还是坦然的拉过安以苑:“这是我的秘书小马。这是我女朋友安以苑。”
安以苑却看到小马眼里有一丝讶异,她不动声色的点头微笑,怎么,上次看见你们沈局身边的女人,不是我么?
小马到底是见惯了场面的人,很快就恢复了过来,笑着说:“你好,安小姐。”
两对情侣各自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他们的座位相隔并不远,小马在他们背后三排的位置。
小马坐下来之后在想,沈局原来换了新女朋友,所以最近哪些重要的事,都是她吧。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看到穿着休闲装来看海豚表演的沈局。
表演很精彩,可是沈见池却有一点不自然,当海豚顶起一个漂亮的球,大家都开始欢呼,沈见池却坐在原地不动。安以苑忽然心念一闪,靠近了沈见池的怀里,手还勾住了他的脖子,仰着头看他:“见池,表演真好看,你总是带给我惊喜。”说完就把唇凑近他。
沈见池有些僵硬,毕竟他的下属就坐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他们的一举一动,小马会尽收眼底。
安以苑笑嘻嘻地停在离他的唇还有零点一厘米的地方,促狭的眨眼;“怎么,害怕在你的秘书面前丢掉形象啊。”
没想到的是,沈见池的唇骤然压了上来,而且不是浅尝辄止,他居然挑开她的唇齿,长驱直入,这次换她慌了,她刚才只是想逗逗他,并没有真的吻。旁边看表演的已经有人转过头来看他们的激情表演。
沈见池终于放开了已经快窒息的安以苑,敢挑逗,就要敢付出代价。看着刚才还得意洋洋的人现在已经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的脸上满是笑意,他在她耳边说:“你要记得,无论我是谁,我首先是个男人。”没有哪个男人,能在自己爱的女人的诱惑下,还能做柳下惠。
安以苑已经后悔得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老天,她好不容易想搞一次恶作剧,结果居然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小马坐在后面,嘴里已经快塞下一个鸭蛋,他看到的那个忘情热吻的男人,真的是他们从来都镇定谨慎一丝不苟的沈局吗?
沈见池带着安以苑去看电影,他们首先在附近的肯德基买了大杯的可乐和大包薯条,来到电影院门口,安以苑闻到了爆米花的香味,眼神忍不住飘了过去,沈见池看着她微笑,她真的像个安静的小孩子,虽然经常都是静静的,偶尔也会忍不住顽皮和贪嘴,他拉着她走过去,递上一张钞票:“买个大份的爆米花。”
安以苑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她没有说啊,他怎么知道的?可是爆米花香香的味道让她的心里也有了一丝甜蜜,这还是第一次和男朋友一起捧着爆米花看电影呢。其实,准确算来,她并没有真正交过男朋友。方信之不算,他从来也没有说过她是他女朋友,而且他讨厌看电影,和她在一起,一般都是看球,或者就是两个人百无聊赖的在街上闲逛,那一年,街都快被他们逛断了。而秦镇,他们在一起时,总是很小心的牵着手,一般就是在校园的小路上来回走,或者就是去很安静的地方坐一坐。所以,像这样被男朋友抱着,拿着爆米花汽水看电影的日子,她并不曾有过,她回头看了一眼沈见池,这段时间,他真的是很认真的在和她约会,让她像所有其他的女孩子一样,经历了真正的浪漫约会。
当电影结束灯亮起来的时候,两个人看对方的眼神都有些闪躲,可是彼此却又好像有些心照不宣。
出了电影院,沈见池问安以苑:“晚上想吃什么?”
安以苑用手顺了一下头发:“随便。”
以往最擅长安排的沈见池今天似乎也没了主张,两个人漫无目的地在电影院旁边的美食街找吃饭的地方,可是一遍走完了,两个人谁也没开口。
最后还是安以苑指着一家牛排馆说:“就这家吧。”
吃饭的时候两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安以苑切牛肉,切了半天也没切下来一块,她有些懊恼地放下刀叉。沈见池见状,将自己的盘子推到她面前,又将她的盘子拿到自己面前。安以苑低头吃着沈见池切好的牛肉,不由得悄悄从睫毛的间隙中观察沈见池。
沈见池抬起眼的时候,正好遇到安以苑的眼神,两人都是一怔。
似乎他们吃的食物中有一种很奇特的香料,让他们吃了之后心里弥漫着一种叫暧昧的香味。
在车上,安以苑将脸侧过去看窗外的光影,而沈见池也目不斜视的开车,可是两个人似乎不是真的在认真做自己的事,在拐过那个路口时,一辆车突然迎面冲过来,沈见池居然没反应过来,倒是看夜景的安以苑大叫,沈见池赶紧打方向盘,避过了这一劫。
安以苑吓得抓住沈见池的手大口喘气,她刚才还以为,自己的人生会终止在这个路口。
沈见池反握住安以苑的手道歉:“对不起,以苑,吓到你了。”
安以苑渐渐平静下来:“没事,开车么,总有这样的时候。”
镇定下来的两个人突然发现手还握着,都愣住,随即像触电般的弹开,沈见池继续开车,而安以苑继续看夜景,只不过这一次,两人都逼着自己认真,而不要想别的事情。
车到了安以苑楼下停住,可是两个人谁都没动,一直到后面有车按喇叭,他们才发现车没有停到车位上,而是拦在了路间,沈见池慌忙又将车发动。
终于停好了车,沈见池下车,给安以苑打开车门。
两个人站在车旁,难言的沉默,当沈见池转身准备上车时,安以苑伸手拉住了他。
他们在电梯里一直手握着手,却没有更多的动作,也没有言语。当安以苑打开门,正要开灯的那一刻,沈见池却抓住了她的手。他反手将门关上,然后便将安以苑紧紧抱进怀中,他的唇迫不及待地捕捉到她的,手已经一刻不停地扯掉了她的外套,安以苑听到了他急促沉重的呼吸,她的呼吸也变得急促,一颗心好像揪到了一起,有窒息的感觉。
沈见池就像一个初经情事的少年,急切地将她放到了离门边最近的沙发上,压了上来,安以苑的呼吸几乎快停止。
当沈见池急切进入的那一瞬间,安以苑的心尖上好像有一滴泪悠悠滑下。
再见,方信之。
次日早上,窗外大雪漫天,沈见池半靠在床头,看着身边还在熟睡的安以苑,看来昨夜确实是把她累坏了,一直到她累极睡去,他才放开她。
沈见池揉着额无奈的笑,他以前从来没发现,自己也有这么没有节制的时候。
此时的她,像个撒娇的孩子,将脸埋在他腰间的位置,似乎要借他来挡住窗外透进来的亮光,而得以使自己安睡,柔软的发铺了半枕。他轻轻地为她拉高被子,她动了一下,脸在他身上蹭了蹭,仿佛一只在熟睡中被惊动了的小猫。
沈见池静静的看着她,脸上泛起宠溺的笑意。昨晚,她终于放心将自己交给了他。想起之前的那一次,她在他进入的最后一刻居然哭着说“对不起”,沈见池知道,那并不是因为自己做得不够好,而是因为她无法接受他,她的心里,有别的男人。
所以那天之后,他真的一度想要放弃,当翩然来找他陪她逛街时,他答应了,从他认识安以苑之后,他已经拒绝了她许多次。
他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在商场的女装部遇到安以苑,而那个时候,他正帮翩然提着她刚买的衣服。
他看见她站在那里,感冒之后,发红的笔头和眼睛,整个人好像柔弱的站不住,在那一刻,他差点冲过去。
可是她看见他的时候,既没有悲伤,也没有发火,而是带着嘲讽叫了一声:“沈局长。”他当时心里的感觉真的是百味杂陈,他在那一瞬间,居然宁愿她冲上来骂他或者打他,而不是那么无动于衷甚至带着微笑。
她买完东西转身下楼,沈见池很想冲出去跟她解释,他刚才注意到她的裤脚已经湿透,在这样的大雪天,她一个人生着病,孤孤单单地出门,却在商场遇到正在交往的男朋友陪着另一个女人买衣服,她此时心里会是怎样的难过。
可是从看见安以苑的时候起,叶翩然就一直握紧他的手,在他踏出脚步的那一刻她几乎使用了全身的力气想拉住他,他回头,看见她脸上有近乎乞求的神色,那是骄傲的叶翩然从未有过的表情。他在那一刻心软了,翩然也曾是他发誓要守护的人啊,他停住了脚步,看着电梯带着安以苑的身影渐行渐远。
那天,翩然一直缠着他,直到晚上十点,他再也坐不住,起身出门,他听到了背后翩然的哭声,却无法回头,因为他担心,此时,还有另一个人,正在一边生病,一边流泪。
可是当他来到安以苑的身边,却没有看见她流泪,只有倔强的微笑,可是那样的微笑,比眼泪更加让他心疼。
沈见池的手穿过安以苑的长发,那种如水般缠绕他指间的感觉,让他忍不住低头去吻那个熟睡中的公主。
安以苑在沈见池的吻中嘟囔了一句“好困”,就将头往沈见池怀里钻去,可是刚钻进去,又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等她看见两个人目前的衣着状况,昨晚的火辣顿时染红了她的脸,她立刻退开去,整个人埋进了被子。
沈见池看着安以苑鸵鸟的样子,忍不住坏笑:“在被子里是不是看得更清楚?”
安以苑进也不得退也不得,气得用脚去踢沈见池,却被他抓住了脚,手一路上滑。
安以苑发现了一个早该发现的事实,自己根本是斗不过沈见池的?
沈见池享受完他美丽的床上早餐,发现自己很想吃真的早餐,他抱着安以苑:“我们起床吃早饭好不好?”
安以苑恼怒的说:“我哪有那么好的体力,又要陪你做运动又要给你做饭?”
沈见池大笑。
磨磨蹭蹭半天,安以苑才起床,洗完澡边搽着湿漉漉的头发边走向客厅,当她的目光投向厨房的玻璃门,她拿着毛巾的手停住,沈见池,居然正在给她煎蛋,他拿着鸡蛋,一双筷子好像不知道该怎么搅匀,她从来没看见过沈见池笨手笨脚的样子,似乎他天生就什么都会。可是,他今天的样子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让她心动,那是一个男人真心对待一个女人的样子。
她放下毛巾,走到他身后,接过他手中的碗,沈见池不好意思的笑:“我以前。没做过饭。”
安以苑看着他微笑:“你刚才看起来好可爱。”
可爱?沈见池石化,他怎么会适合这个形容词?曾经用在他身上的词语有很多,智慧,沉稳,聪明,成熟,能干。但是,可爱?一个大男人被夸奖可爱,特别是像他这样的男人?
但是,这个词从她的口中说出来,他的心里却涌起一种甜蜜的味道,在她眼里,他是个可爱的人吗?是个她可以去爱,愿意去爱的人吗?
他在背后抱住了她。
安以苑静静地靠着沈见池温暖的胸膛,心里轻轻地问自己,这个人,可以爱吗?
临近过年,安以苑的学校放假了,闲适地呆在家里,每天睡到自然醒,读书,看雪。
而沈见池的应酬却越来越密集,经常很晚才能结束饭局,安以苑还是和以前一样每天打电话,叮嘱他少喝酒,那是现在的话里开始含着真心,从那天之后,她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也可以慢慢试着去爱沈见池,也许,当足够长的时光,渐渐磨平心中伤痕的锐角,有一天,她真的能够爱上沈见池。
沈见池也渐渐习惯,有一个人会经常在自己耳边温柔的叮嘱。他已经不太回自己的住处,那样一室的孤寂让他难以入睡。每当饭局结束,他就早早离开,他的车总是一路径直奔向安以苑的方向,到了她楼下,抬头看见她房间柔和的灯光,他好像就看见了在灯下等待自己的那个兰花般娴静的女子。
每当门打开,安以苑微笑的脸出现在他面前,他的都会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和安心,也许,每个在外打拼的男人,都需要有一个等待自己的人,一盏等待自己的灯,那样,在风浪中穿行的船,才不会迷失方向。
那天晚上,因为是和北京回来的老上级一起吃饭,所以酒喝得很尽兴,出来的时候,沈见池脚步开始虚晃,几乎站不住,当他们到达洗浴城洗脚放松的时候,他再也忍不住吐了出来,开始神智不清。
吐完之后他瘫在了大厅的沙发上,小马在旁边连声叫:“沈局,沈局”,可是他只是闭着眼睛,嘴里一直喃喃的念着一个名字:“以苑,以苑。”
小马费力地听清了那两个字,长期做秘书的记忆力这时发挥了作用,他想起那天在海豚馆,沈局介绍他自己的女朋友,好像就叫“安以苑。”
小马眼看着沈见池已经闭上了眼睛,无奈之下拿出了他的手机,开始翻电话号码。
安以苑等到晚上十二点,却仍然没有见沈见池回来,正准备打电话给他,铃声却响起,是沈见池。
“见池,怎么这么晚还没回来?”她现在也已经习惯沈见池每晚回家,回她的家。
小马顿了一下:“那个,我是沈局的秘书,小马。”他本来想说上次见过的,可是一想自己上次撞破了上司的隐私,就及时打住了。
安以苑回想起那天的情形,反应过来:“哦,你好,见池他怎么了?”为什么会是他的秘书打电话给她,她的心在那一瞬间好像被堵住,是不是出事了?
“沈局喝醉了。”原来只是喝醉了吗?安以苑松了口气。
小马按照安以苑报的地址,将沈见池送过去,远远地便看见一个单薄的身影,裹着长外套,在楼下的冷风里张望。小马的心里忽然有些羡慕沈局,如果是他在外面喝醉,他的女朋友绝对不会在这么冷的天气里下楼,而且恐怕当他被别人架上楼,还会挨一顿臭骂。沈局这一次,应该是找对人了吧?
当沈见池被小马扶下车,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见眼前的人影,只叫了一声“以苑”,就倒在了她的肩上。
沈见池突然加到她身上的重量,差点让安以苑摔倒,她扶住车门才又站稳了身体,她听见沈见池一直在叫她的名字:“以苑,以苑。”
她柔柔地答应着,每答应一声,沈见池就再叫一声,似乎这两个字,是世界上最动听的两个字。
小马在一边看得呆了,直到安以苑出声叫他帮忙,他才反应过来,慌忙过来扶住沈见池,可是沈见池却推开了他的手,嘴里孩子气地嘟囔:“我不要你,我要以苑。”
安以苑有些尴尬地看了小马一眼:“好了,你先回去吧,现在也很晚了,谢谢你送他回来。”
小马看了他们一眼,笑着告辞:“好的,我明天早上来接沈局。”
安以苑扶着沈见池艰难的进了电梯,沈见池几乎整个人靠在她身上,她抱着他,忍不住轻声抱怨:“怎么喝这么多酒?”
沈见池听了这句话,抬起头,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一样看着她,安以苑好气又好笑,拍了拍他的背:“好啦好啦,知道你难受,今天不说你。”
沈见池又倒到她肩上,深嗅着她颈窝的沐浴露的香味。其实,在洗浴中心吐过,刚才又在楼下吹了一阵冷风,现在的他,已经比刚才清醒了许多,可是,他不想离开安以苑的怀抱,这样的她,好温柔。
如果可以一直拥有这温柔,他宁愿,长醉不醒。
当安以苑将沈见池安置在沙发上,沈见池仍然抓着她的手,她轻轻地拍着他的手背:“我去给你倒点热水,洗一下脸,你会好受些。”
沈见池不舍地放开手,安以苑转身进了浴室。
当她把毛巾在水里润湿,然后仔细地帮沈见池擦脸时,忽然有一种异常熟悉的感觉,同样的事,她似乎在许多年前为另一个人也做过,她怔住。
高中的最后一个暑假,当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冯海鹏建议出去庆祝,而因为心情大好,所以他破天荒还叫上了安以苑。而安以苑一直为自己曾经破坏了冯海鹏的生日心生愧疚,所以当冯海鹏叫她的时候,她爽快地答应。
那天晚上大家看起来都很高兴,因为这次考试都考得不错,方信之进了他最想进的学校,安以苑也去了北京的一所重点大学,连几个人中成绩最不稳定的冯海鹏这次也发挥得不错,和辛雁翎一起考进了本市最好的大学。
除了秦镇,他的总分很高,却去了南方的一所著名医科大学,机会的时候,冯海鹏一直在追问秦镇为什么不报清华,而秦镇只是淡淡地笑着,说人各有志。
安以苑听见秦镇的话,陷入沉默,但是因为她平时经常都是沉默寡言,在那样欢乐喧嚣的气氛中,并没有人注意。而秦镇脸上一贯的淡然笑容,也让冯海鹏没了问下去的兴趣,反正秦镇的心事,他从来都懂不了。冯海鹏很快就把注意力转到方信之身上,要他给大家敬酒,他是这次高考的大赢家,这次是市里的理科三甲。
方信之站起来,举起杯:“我们一起干一杯,庆祝我们大家都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四个字他说的很重,冯海鹏欢呼起来,他的确得偿所愿,既考上了好大学,又能继续和辛雁翎在一起。而安以苑和方信之也遂了心愿,可以一起去北京。但是。秦镇呢?安以苑不忍心地看过去。
秦镇闭上眼睛,第一个仰脖喝下了那杯酒,他将酒杯倒过来,再没有一滴酒滴下来,他笑着说:“我们大家都得偿所愿了,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当一个好医生。”说完,他看了安以苑一眼。
安以苑的心里一阵疼痛,秦镇还是想做她的医生吗?她咬咬嘴唇,拿起了自己的酒杯,可是方信之却夺了过去,给她递上饮料:“以苑,你怎么可以喝酒?”
安以苑愣住,看向方信之,她发现他的眼睛里,也有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后来的时间,大家表现得情绪异常高涨,特别是方信之,那天他和冯海鹏,碰了很多次杯,每次都是一饮而尽,安以苑在桌下拉他的袖子,他好像毫无察觉。
秦镇并没有喝多少酒,大多数时候,他只是靠在桌位上,似乎很疲倦。
安以苑觉得自己在那场聚会中,似乎再次扮演了一个砸场的角色,只不过这一次,谁都没有指责她。除了她自己。
聚会在方信之和冯海鹏都开始说胡话之后结束,辛雁翎因为父母管得太严,在八点钟就回家了,只剩下了四个人,两人醉倒,两人清醒。
方信之歪倒在安以苑肩上:“以苑,我们回家。”
安以苑不敢看秦镇的眼神,扶着方信之站起来出门。而秦镇,也架起烂醉如泥的冯海鹏,跟在他们后面。
当他们来到酒店门口,安以苑不敢看秦镇的眼睛,只是轻声说:“秦镇,我和信之先回去了。”
秦镇答应了一声:“好。”
安以苑不敢回头,扶着方信之进了出租车,当车开动的那一刻,她忍不住回头,只是一眼,她看见了秦镇眼中那样深的痛楚。
安以苑转过头,心里被愧疚填满,为什么,秦镇会喜欢她,如果他喜欢的是其他任何一个女孩子,那个人都一定会喜欢上温柔坚定的秦镇,他就不会这么痛,为什么,他喜欢的人是她?
“以苑,我头好疼,疼的好像要炸开了。”方信之的呻吟让安以苑从刚才的思绪中惊醒,她看向方信之,他正痛苦地紧闭着眼睛,眉毛已经皱成一团。安以苑慌了:“很难受吗?”
方信之躺在她肩上点头:“头疼。”
安以苑伸出手,轻柔地为他揉着太阳穴:“好一点吗?”
方信之的声音好了一点:“嗯,舒服了一些。”
一路上,方信之靠在安以苑怀里,让她为他揉着头,他的眼睛一直看着安以苑。
到了家,安以苑将方信之放在沙发上,去浴室打来热水,当毛巾敷上方信之的脸,她的手突然被捉住,方信之的眼神明亮而又迷蒙:“以苑,我想吻你。”
安以苑怔住,方信之已经急躁起来:“行不行?”
安以苑在那一瞬间有些好笑,此时的信之,很像一个要糖吃的小孩,她眨眨眼:“为什么?”
方信之显然被她的回答击中了,他的脸迅速垮了下来,可显而易见还是不甘心,他恼羞成怒的找理由:“都是你,害我每个女朋友都交不长,到现在都还没有初吻呢,你要补偿我。”
说完,不等她说话,他的唇便强硬地压了上来。
方信之的吻是生涩的,甚至可以说是野蛮的,他只知道紧紧地抱着安以苑,在她唇上粗暴地碾压,却找不到更深层次掠夺的方法。可是,即便是这样让人有些疼痛的吻,也让安以苑觉得那样甜美,似乎全世界最美好的幸福,在这一瞬间都降临在了她的身上。
“以苑,水好凉。”沈见池的声音突然响起,甜美的画面簌地消失了,只剩下眼前的现实。
她还在用刚才的毛巾给沈见池擦拭,可是,毛巾已经冰凉,她慌忙将毛巾投入盆中,却发现盆里的水也已经变凉,她歉意地说:“对不起,见池,我去换盆水。”
说完匆匆站起来转身,却撞上了茶几的锐角,剧痛让她闷哼一声,沈见池担心地支起身:“没事吧,以苑?”
安以苑回头,勉强的笑笑:“没事。”
当她将盆放在水龙头下,却忍不住对着镜子里那张苍白的脸流下泪水,还是忘不掉吗?为什么直到现在,那些画面,仍然如同就发生在刚刚过去的一瞬间。
她俯下身,用冰冷的水无数次的洗脸,希望可以,将心里那些温暖美好的回忆,统统洗掉。
再过三天就要过年了,沈见池也终于放假。早上起床的时候,他一边穿衣服一边随口问安以苑:“你过年回不回家?”
安以苑淡淡地笑笑:“我没有家。”
这句话让沈见池愣住,交往这么长时间以来,安以苑从未在他面前提过一点半点关于她家里的事,他早该想到,她的家庭一定有某些问题。
他歉疚地坐到床边,握住安以苑的手:“对不起,以苑。”
可是安以苑只是不以为意地微笑:“没关系,我早就习惯了没有家的生活。”妈妈的那个家,当经过了那个噩梦般的下午,她今生再也不会踏进一步;爸爸有他自己的家,而她也早已不是那个巴望着他恩赐一点微不足道的温暖的小女孩;唯一真心疼她的奶奶,在她出国那一年去世;她曾经当作自己的家的方家,她已经再也回不去。
她早已经没有家可回。
安以苑的笑容让沈见池感到了凄然,二十多岁的女孩子,很多人在父母面前还只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可是她却说,她早已习惯没有家人的生活,单薄柔弱的她,是在怎样的环境中孤单无助的长大。
他不由自主的抱紧了她,唇抵在她的额上:“以苑,跟我回家。”
安以苑没有回答,心中一片惨然,“跟我回家”,多年前的方信之,也曾对她说过这四个字,可是到了最后,她仍然是一个人被丢在无依无靠的荒漠。
今天,沈见池的这四个字,有效期是多久。
到了过年的前一天下午,沈见池带着安以苑回家,在路上,他告诉安以苑,他父亲是以前市里的某重点中学的校长,而母亲,是那个中学的政治老师。到了他家楼下,沈见池再次对她说:“我父母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这句话,已经是沈见池今天说的第四遍,这样的话说多了,反倒有了点欲盖弥彰的味道,安以苑腹诽。
事实证明,这并单纯不是安以苑的恶意揣测。
当沈见池敲门,里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一个欣喜的声音响起:“是见池和翩然回来了啊。”
翩然?安以苑心里一跳,沈见池看她的眼神有点尴尬,他随即转向迎出来的那个人:“妈,这是我女朋友,安以苑。”
那个热络的声音立刻消失了,门口出现了一张几乎没有笑容的脸,那是一个五十多岁女人,脸上的精明显而易见。
她几乎是将安以苑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然后淡淡的说:“哦,请进。”
虽然安以苑知道自己并不是那种第一眼看过去就会讨婆婆喜欢的媳妇模样,不过这位未来婆婆眼睛里的不喜欢,未免表现得太过深刻。联想到刚才她口中的“翩然”,恐怕那才是她心目中真正的儿媳妇吧。
但是安以苑还是礼貌的欠身微笑:“您好,伯母。”
进了屋,沈母象征性的招呼她坐,然后就说自己厨房还在忙,安以苑站起来说去帮忙,可是沈母摆摆手:“怎么好让客人帮忙呢?”
安以苑笑笑坐下,既然别人这样明白地强调你是客人,你何不好好做着喝茶,做好客人的本分。但是,似乎这待客的礼数也并不周全,从进门至现在,连凉水都没有给她倒上一杯。
书房的门开了,沈见池的父亲走了出来,安以苑连忙站起身来:“沈伯父您好。”
沈见池也赶紧介绍:“爸,这是以苑。”
沈父很有风度地笑了笑,安以苑却感觉到了他的漫不经心和对她的不满意,在学校里混了半年,安以苑已经见多了这一类人,貌似学者,实则一身官气,所有的儒雅和温和都只是表象。果然,说话也很场面:“小安来了就好好玩啊,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就先失陪了。”
即便曾经是校长,退休了也是门前冷落车马鞍,又怎么会有很多事需要处理?只不过是托词罢了。但是安以苑的脸上仍然是不变的微笑:“好的,伯父您有事就去忙吧。”
当沈父进了书房,沈见池和安以苑两个人坐在沙发上,他有些歉意,他没想到父母会将一切表现的这么露骨。
“以苑。”还没等他说什么,安以苑就接过了他的话:“帮我倒杯水吧,见池。”她并不在意这些,自己的亲生父母尚且可以置她于不顾,别人的父母她又能有多少期待,何况她将来嫁的是沈见池,并不是他的父母,如果他们对她好,她自然也会对他们好,如果不好,也就是各过各的日子,她少回来便是了。
沈见池站起身去给安以苑倒水,刚将水接好,沈母就出来了,一看沈见池手中的杯子,脸色变得铁青:“哎呦,是我刚才没招呼好你,我这就去给你泡茶。”
安以苑没想到,自己本来是想让沈见池转移注意力,不再计较他父母的态度,却捅了更大的篓子,他妈妈肯定是以为自己跟沈见池抱怨她没有招呼自己。
还好这个时候沈父开了门,他叫沈见池:“进来,我有些事想和你谈谈。”
沈见池为难的看了安以苑一眼,安以苑用眼神告诉他没事,他转身进去。
眼见儿子不在跟前,沈母连虚应都懒得做了,一扭头进了厨房。安以苑一个人坐着,心中无奈,自己在这个家,似乎是步步惊心。
沈见池出来时一脸不悦,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谈的是自己的事吧?安以苑想,但是她什么也没说,她并不是有权有势有背景,一眼看去便知道也没有成为领导夫人的潜质,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必定不会认为她适合做儿媳妇。
算了,就简单应付上一天,过完年找个借口早早离开好了,这里,并不是自己的家,也不用指望可以过一个温暖的春节。
在她的记忆中,最温暖的春节,是高三那年在方家过的。
安以苑没有想到的是,更刺激的节目还在等待着她。
当天晚上的十点,沈见池家的门铃被按响,沈母一脸欢欣鼓舞的去开门,安以苑在那一瞬间有一种感觉,这似乎是沈母等待已久的时刻。
门开了,安以苑听见沈母在无比亲热的叫“翩然”,不禁愕然,她转头去看沈见池,他也是一脸愕然。叫翩然的人已经来到了他们面前,正是那天在商场见到的和沈见池一起的那个女人。
她来到他们面前,似乎无视安以苑,而是向沈见池撒娇:“见池,你回家怎么不叫我啊?”
安以苑不动声色,这个女人心理素质还真是不错,明明知道沈见池已经带别的女人回家见父母,还能这样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娇。
沈见池很尴尬地看了安以苑一眼,看样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也是,遇到这种新欢旧爱欢聚一堂的场面,正常的男人都会不知所措,沈见池没有面红耳赤,也算是官场多年历练磨出来的镇定了。
安以苑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切,反正从进门起她就已经做好步步惊心的准备,如今不过是再加了一个劲爆的戏码。既然已经开场,她倒要看看高潮在哪里。
沈见池果然不是一般人物,在最初的无措过去之后,他站起来为两人介绍:“这是我的女朋友,安以苑。”还好,先介绍的是她,总算是有个先来后到。
接着介绍另一个女人:“这是叶翩然,我的前妻。”
安以苑其实已经将来者的身份猜了个七八分,沈母都那样盼望着她回家过年,而且表现的那么热络,而言语之中似乎每年都是在他家过春节,沈见池并不是一个不懂男女交往分寸的人,能进入他家庭的人,必定是他曾经谈婚论嫁,或者即将谈婚论嫁的女人。所以,叶翩然的身份并没有激起她的惊讶,只是有些好奇,这样既被公婆喜欢,有和丈夫离婚之后仍然藕断丝连,情真意切的女人,为什么会离婚?离了婚又为什么好像还是经常回家过年?
叶翩然从听到沈见池说“女朋友”三个字时,她的眼睛里就在冒火,火焰清晰可见。她认识安以苑,他就是那天在商场沈见池差点为了她冲出去,后来的晚上又不顾自己哭泣而离去的女人。那是沈见池,第一次抛下哭泣的她走掉,沈见池以前,从来不愿意看见她哭。
三个人就这样僵持,没有人说话,空气仿佛也停止了流动。
沈母站在旁边,似乎正在等待着事态发展,应该就是她将叶翩然叫回来的吧,安以苑在心里嘲讽的笑,怎么,想上演夺夫大戏吗?
可惜,这样的戏码,在她童年的时候已经经历过了,那天妈妈在他们家门口的路上揪着后妈的头发,声嘶力竭地骂她是狐狸精,爸爸冲上去拉妈妈,最后还在慌乱之中打了妈妈一耳光,妈妈愣在当场,眼看着爸爸拉着后妈走掉,最后反应过来,坐在路中间披散着头发嚎啕大哭,仍然不觉得解恨,又强硬地拉过当时才八岁的安以苑,对着过往的认识和不认识的人喊:“看看啊,这是他的女儿啊,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
那一天,八岁的她站在路中间,过往的人那些复杂的眼光,也许是同情,也许是嘲讽,也许是漠然,那一切让安以苑在之后的很长时间,都不敢抬头看别人的眼睛,每当看到别人的眼睛,她就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羞耻的路口。
所以,经历了那件事之后迅速成熟的安以苑,曾经在心里发过誓,无论到了哪一天,即使是她最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她也绝不会变成泼妇?
因此今天,某些人想看好戏的愿望怕是实现不了了?
她微笑了一下,对着怒气一触即发的叶翩然点点头:“你好。”
叶翩然愣住,从沈妈妈打电话告诉她,沈见池带了女朋友回家,她开车赶过来的路上就已经准备好,今天会有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可是没想到,对手的开场白居然这样平静,甚至还在微笑。
她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就好象武林高手对决,你的刀已经出鞘,就等着见血,对方却悠游自在地拿起一支桃花,淡笑着赞一声“好香”,根本无视你一样,那样的感觉,比被杀更让人挫败。
更让叶翩然挫败的事发生了,安以苑打完招呼,居然坐下继续看电视,仿佛她只是和自己不相干的两个访客,只不过是碰巧在同一时间拜访这家人而已。
屋里的所有人,包括闻声从书房里出来的沈父都愣住。沈见池虽然面色没变,心里却也满是惊讶,他以为就算安以苑一向隐忍安静,但是至少会不高兴,可是她却好像这一切和她无关。
他迟疑了一下,也坐了下来,叶翩然无助地看向沈母,现在的局面,剩下她一个人唱独角戏了。
沈母和她一样对局势的发展无能为力,她也没想到,安以苑对敌的招数会这样出人意料。
开局以安以苑的弃权和叶翩然的挫败结束,接下来,叶翩然赌气坐到沈见池的另一边看电视,一时间,房间里只有电视里主持人带着过年的喜庆的声音,似乎相安无事。
可是,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更为激烈的战争发生了。沈见池家的格局是四室两厅,四个房间,一间是他父母的卧室,一间是书房,所以剩下的,就是沈见池的房间,和一间客房。安以苑和叶翩然自然是不可能会愿意在同一个房间睡的,那么,今晚进沈见池房间的,是安以苑还是叶翩然?
安以苑的嘴角有一丝不屑的笑,既然有人想点火,就要先考虑周全?
忽然,沈见池站了起来,拉起安以苑:“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房了。”
安以苑看见了叶翩然在那一刹那眼角闪动的泪光,她的心里忽然像是有根针刺了一下,她也有过这种时刻,眼睁睁的看着心爱的人,牵着另一个女子走进他的房间。
进了房间,沈见池笑着推安以苑去洗澡,可是关门的时候,安以苑看见了他眼中掩不住的怅然和不舍。
其实,他的心里,舍不得叶翩然吧。
叶翩然看着那扇在她眼前关上的门,眼泪滴落下来,在手背上溅出小小的水花。
那天,他那样走掉,她一直看着他走进电梯,他没有回头看一眼流泪的她。
沈见池的眼中,再也没有她了。
叶翩然再也忍不住,今天这一个晚上,她已经将过去二十多年所坚持的骄傲抛了个干净,明知道沈见池已经不要自己,却还是忍不住跑过来,在看电视的时候,她明明看见沈见池握着安以苑的手,却仍然倔强的不肯走开,可是现在,沈见池当着她的面,带着另一个女人进了原本属于她的房间,那个房间的一草一木,都是她亲手挑选的,而今晚,却将由另一个女人,躺在她的床上,那床铺满花瓣的床单是她走遍了全市所有的商场才找到的,还有她的小天使台灯,和她的,沈见池。
她夺门而出。
安以苑听见了那声巨大的门响和沈母急切的叫声,她从浴室出来,走到沈见池的面前。
沈见池的两只手,掩着眼睛,安以苑拿开了他的手,轻轻地说:“你去追她吧。”
沈见池不敢置信地看着安以苑,她的脸上没有怨恨,也没有讽刺,只有一贯的安静平和的笑:“你去追她吧,她这样很容易出事。”
沈见池最终还是追了出去,他在出门前对安以苑说:“我很快就回来。”
安以苑微笑着点点头,当沈见池关上门,她走到窗边,将内外两层窗帘拉紧。
无论窗外发生着什么,请一定不要让她看到。
她躺回床上,闭上了眼睛,有泪滑落。
其实,她早该知道,即使飞机已经起飞离开,留下的机辙,仍然会刻骨铭心。
沈见池一路追下楼,看到叶翩然正发疯般的跑向她的车,他在她开车门的瞬间抓住了她的手:“别走,翩然。”
叶翩然听见这句话,全身一震,她本已灰败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光亮,他叫她别走,他还是希望她留在他身边吗?
她转身扑进沈见池的怀里,紧紧的抱住他,失声痛哭:“见池,你别不要我,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沈见池只是无言地抱着她,轻轻抚摸她的长发。
他们,也曾主演过最美丽的爱情电影。
第一次相遇,她如同晨曦里的一朵带着露珠的玫瑰,纯真,美丽,但又那样骄傲,让他从看见她的第一眼开始就移不开目光,甚至忘了自己来她家的本意是来送文件,他几乎是呆怔的看着她从楼上一步步下来,当她走到他面前,微笑着对他伸出手,他在那一瞬间甚至有一种错觉,似乎这是在婚礼上,他即将为她戴上自己的戒指。
而叶翩然,第一次看见沈见池的时候,就被他那双深邃得似乎看不见底的眼眸和温和如风的笑容所吸引,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只能向他走去。
开始的一切那样美好,这个城市所有美好的事物的存在似乎都只是为了做他们恋爱的背景,他们手牵着手逛遍了这个城市每个诗意的角落,看遍了每个影院上映的爱情故事,做了所有情侣可以做的浪漫的事。
可是,生活真的能雕刻一切,也能将一切美好的痕迹磨平。当他们结婚后,沈见池越来越忙,叶翩然在长久沉闷的生活中渐渐觉得无趣,他们如同所有进入刚婚姻的夫妻一样开始吵架,只不过,不像某些幸运的人,他们没能坚持到磨合期结束,叶翩然在一次吵架之后跑出去,上了另一个男人的床。
不幸的情节都是相似的,他们就这样分道扬镳。
可是,正像这个世界上最通俗的道理说的一样,失去了才懂得什么是爱。在短暂的迷失之后,叶翩然最终发现自己爱的是沈见池。
当沈见池看见叶翩然的眼泪时,他不能做到立刻放下心里的阴影,却还是原谅了她,在以前每一次叶翩然任性的时候都是这样,他明明知道错在她,却仍然在她的眼泪下轻易的缴械。
他们再次一起逛街,回家,甚至做爱,但是叶翩然因为有了上一次出轨的记录,无法阻止沈见池和别的女人来往,他所能做到的,是自己在沈见池不陪她的时候,也可以找别的人。
他们就这样若即若离地来往,虽然身边还有其他人,对方却永远是自己心中的第一位,他们都相信,当有一天,在外面玩得倦了,他们便会重新在一起,从对方心中的第一变成唯一。
可是,安以苑出现了,沈见池不再那么笃定,他一定会回到叶翩然身边,当那天他当着秦镇和方信之的面说出“未婚夫”三个字时,他听见心里保卫他和叶翩然爱情堡垒的最后一道防线轰然倒塌,他已经有了另外想娶的女人。
在安以苑和秦镇出去的那三天,他几乎夜不能寐,一想到安以苑和秦镇现在正在做什么,就觉得万虫噬心,他发现,自己已经无可救药的爱上了安以苑。
所以他才会以最认真的方式来对待回到他身边的她,而在那样的约会中,他的心彻底沉沦。
现在,他再也回不去叶翩然身边了。
曾经的爱情电影,终究散场,她已经不再是他的女主角。
叶翩然在沈见池的怀抱中,哭声渐渐变成抽泣,沈见池一直默默的抱着她,不说一句话,当她抬起头看他的时候,她看到了他眼中的不舍,在那一刻,她忽然微笑。
即使你已经爱上别人,也仍然会舍不得我么?那么,我便不是全无胜算。她转身拉着沈见池上楼。
当沈见池回到自己的房间,安以苑似乎已经睡着,可是当他走近她的时候,她却忽然开口:“你去洗澡,我不喜欢香水味。”
沈见池怔住,他深深的看了安以苑一眼,走向浴室。
他今天晚上,同时伤害了两个他曾经许诺幸福的女子,叶翩然在他怀中痛哭,安以苑说不喜欢别的女人的香水味。
安以苑躺在床上,听着流水的声音,她不必知道他们所有的过去,也可以不问他们刚才发生了什么,但是,在他抱着她入睡的时候,至少应该给她一个味道干净的怀抱。
当沈见池躺回床上,安以苑这次好像真的熟睡了,他看着她,却不敢像平时那样揽她入怀,毕竟,刚刚他的怀抱里,曾经有别的女人。
可是,熟睡中的安以苑翻了个身,偎到了他身边,脸还在他的衣服上蹭了蹭,似乎终于找到了自己放心的味道,她将整个人缩进了他的怀里。
沈见池失笑,紧紧抱住她。
第二天吃完早饭,安以苑笑着对沈母说:“伯母,我走的时候好像忘了关房子里的水龙头,所以今天想提早回去。”
沈见池拉住她:“以苑。”
安以苑拨开了他的手:“真的,见池,我怕水漫出来,会泡坏地板。”
说完便走向他的房间去拿她的外套和包包。沈见池追了进去,而桌上剩下的三个人面面相觑,叶翩然没想到,安以苑居然会自己提出来要走,怎么,昨晚看见沈见池去追她,打翻了醋罐么?她的嘴角有一丝冷笑。
沈见池拿走安以苑手上的提包:“以苑,你听我解释,我昨晚并没有。”
安以苑笑着扯扯他的袖子:“好啦,我回家并不是因为你,只是我在这里,所有人都会不开心,包括我自己。”
沈见池无言,她说的是事实,现在的气氛,可以说是剑拔弩张。但是,怎么可以让安以苑一个人过年。他也拿起外套:“我陪你回去。”
安以苑吐吐舌头:“我可不想大过年的被人骂。”沈见池无奈地看着安以苑俏皮的样子,为什么,她总在最不该淡然的时候,这样淡然。
安以苑穿好外套,走出门去,给在座的人微笑着一一道别,包括叶翩然。
叶翩然探究地看着她的笑,这并不像是装出来的,这个对手,似乎真的不弱。
安以苑懒得去管大家心里都在转着什么念头,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房间,她一个人,至少可以安安静静的过年,没有必要一定要在别人的敌视和怨恨中,渡过这个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
沈见池陪着安以苑走出来,出门的时候沈母在后面叫:“回来的时候带瓶醋啊。”
安以苑笑笑,怎么,怕你儿子跟我离家出走了吗?
在小区的路上,沈见池牵着安以苑的手,久久不说话。
到了车站,沈见池的电话响起,应该是催他回家的电话吧。安以苑挥手打的。
沈见池还在接电话的时候,安以苑已经坐进了车里,沈见池匆匆收线,拉住车门:“对不起,以苑。”
安以苑不知道他这一句对不起到底是在为什么对不起,可是她不愿多想,只要她没看见,她宁愿选择相信沈见池。
“好了,我走了,等你过完年回来再见。”她并不避讳司机的反光镜,直接在沈见池的唇上印上一个吻,这个时候的沈见池,只有这样的方式才能让他安心吧。
车开走了,沈见池怔在原地,安以苑的温度似乎还留在他的唇上。
只要过了今天,明天,他一定要赶回她的身边。
安以苑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家附近的沃尔玛,她在生鲜区选了一只鸡,交给超市人员处理的时候,又去挑选了其他的一大堆菜,即使是一个人的年饭,也要丰盛,一个人的时候,更应该善待自己。
回到家,换上舒适的家居服,系上刚才新买的美丽围裙,安以苑开始为自己准备年饭。
她将鸡块仔细洗净,葱和姜细细的切成薄薄的片,然后热锅,放油,将姜丝炒出香味,再放鸡块。
尽管已经很多年没有做过这道菜,可是每一个步骤,都那样自然而流畅,因为这道菜,是方信之最喜欢的,她曾经做过无数次。在鸡的香味逐渐在房间里弥散开来的过程中,所有关于这道菜的记忆的细节全部复苏。
高一那年的元旦,当安以苑和方信之两个人回到家的时候,方妈妈正要出门,急匆匆地招呼他们:“你们回来了啊,我公司这几天有个短线旅游,就不在家里陪你们了。”
安以苑注意到她说的是“你们回来了”,心里有微微的暖意,方妈妈并未完全把她当作一个外人。
方信之看起来好像已经习惯了父母经常不在家,只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当方妈妈要出门的时候,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折回他们身边:“对了,刘姨这三天家里有客人,不能过来了,你们两个就自己在外面吃点。”说完塞给方信之一叠钱就着急地走了。剩下方信之和安以苑面面相觑,那就是说,这个元旦,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刘姨在方家做了好几年,所以想到只剩下方信之和另外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在家里,有些不放心,下午做饭的时候又特意多熬了几种汤,临走的时候,将安以苑叫到厨房里,仔细告诉她汤和其他食物放的位置,虽然她也没指望安以苑能做饭,可是女孩子总比男孩子这方面强一点。安以苑点点头,用心记下,而方信之,一幅不操心的少爷样子,躺在沙发上玩游戏。
第二天早上,安以苑是被敲门声惊醒的,在这个家里她总是睡得特别沉,在宿舍总是有其他同学轻微的鼾声,这让被那噩梦般的一年折磨的神经衰弱的安以苑常常睡不好,只有在这个房间里,她可以安心地一觉睡到天亮。可是她对敲门声还是很敏感,当第一声响起,她就从梦中惊醒,可是当她看清周围的环境,她松懈下来躺回床上,她已经不再是在那个可怕的地方,她现在是在方信之的家里。方信之?她突然反应过来,跳下床来跑过去开门,门外是一张已经不耐烦的脸:“你怎么这么晚还不起床啊?”
安以苑揉揉眼睛,今天又不上学,为什么一定要起那么早?
方信之的脸更臭:“你快点下来,我饿了。”说完就转身下楼。
安以苑看着他的背影,又发了一会呆,他饿了,这和她起不起床有什么关系?可是想到他那张不耐烦的脸,她还是慢吞吞地去洗脸刷牙。
等她换好衣服下楼,方信之已经失去了最后的耐性:“你怎么这么慢?我都等了你一个小时了,快点去做饭啦。”
“可是,我不会做饭。”安以苑小声地说。她也一样没做过饭,那里虽然是地狱,却不需要她动手做家务活。
方信之傻眼,随即恼怒:“那我早上吃什么?不要告诉我在外面吃啊,从小到大他们一忙就让我在外面吃,腻死了!”
安以苑无奈地眨眨眼,仔细想了想:“要不然,我们煮点稀饭,昨天刘姨说冰箱里有榨菜。”
方信之显然觉得这样的早饭未免太过简单,可是他又没有更好的选择。“那你快点去煮。”
安以苑愕然,她说的是“我们”,可是现在为什么变成了她一个人去煮,她看了一眼烦躁的方信之,撅了撅嘴进了厨房,现在如果叫这位少爷一起去煮饭,他铁定会发飙。
到底是女孩子,虽然以前从未干过,可是简单的稀饭还是能煮的有模有样。白米粥熬的细细的,让方信之表现的颇有些惊喜,估计他本来以为会喝到一锅糊锅巴。
吃完了饭,两个人又只能坐在一起看电视,那个时候没有网络,除了电视没有别的娱乐节目。安以苑发现跟方信之在一起根本没办法看电视,因为他总是把电视频道换来换去,每个台看几分钟之后他就不耐烦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想看什么节目。
安以苑干脆不看了,转身上楼拿了本书,坐到沙发的一角安静地看书。方信之已经无聊到极点,一把抢过书,看到满眼的文言文:“这是什么?”
“二拍。”安以苑简单地回答。
“什么二拍?”方信之不解。
“二刻拍案惊奇。”安以苑奇怪,语文的课外阅读课本上不是提过吗?
方信之嫌恶地将书扔回给安以苑:“我最讨厌文言文,一天到晚之乎者也的,学得头疼。你这个人干嘛小小年纪一天到晚这么老成?”
安以苑不说话,生活在那样的炼狱,她有可能像其他人那样无忧无虑吗?
安以苑的沉默让方信之想起了那个秘密,心里开始愧疚,可是以他的个性又说不出道歉的话,他将安以苑拉起来:“别看了,我们去找秦镇和冯海鹏玩。”
安以苑拨开他的手:“我不想让别的同学知道我住在你家。”
方信之沮丧地坐回沙发上,是啊,秦镇知道了还无所谓,可是冯海鹏那个少根筋的脑子和他那张把不住门的嘴,他敢保证,三天之内,他和安以苑“同居”的绯闻就会满天飞。
安以苑看着他无聊地在沙发上翻来翻去,小心的建议:“要不然你去找他们玩,我就在家里呆着好了。”
方信之看她一眼:“还是算了。”他算是被她哭怕了,把她一个人丢在家,她要是又哭怎么办?
于是,整整一个上午,方信之就在极端无聊中度过。中午吃饭的时候,方信之想到早上的白米粥,十分期待自己的午饭。可是他看到的午饭却是——面条。他又不高兴了:“我不喜欢吃面条。”
安以苑不作声,她又不是大厨,能把面条煮好就已经很不错了,她慢条斯理地进厨房端出热好的鸡汤,给方信之的碗里舀了两勺,又凭着自己的感觉给他拌好佐料,然后就开始给自己调面。
方信之皱着眉头尝了一口:“嗯。其实味道还不错,看来你在做饭上还有点天赋。”安以苑笑着不说话。
晚饭又是面条,不过换成了排骨汤,方信之抱怨:“明天我再也不吃面条。”安以苑还是不说话,方信之突然发现安以苑真的很能制他,她一哭他就不知所措,她一不说话自己就不好再随便嚷嚷。
到了第二天,方信之再也不愿意吃面条,他硬拉着安以苑去了新华书店,他们想要买的书是——《家常菜谱》,安以苑硬着头皮,翻看着菜谱,这样复杂的菜,还叫简单家常菜?
可是,方信之已经指着某道菜叫起来:“我要吃这个。”
安以苑凑过去看他手里的书,那道菜,就是她今天做的这道——红烧鸡块。
当时还没有超市,他们只能去菜市场,当来到活禽区,那里的味道差点让安以苑吐了出来,方信之也很讨厌这种难闻的气味,原来,做一道菜要受这么多折磨么?
好不容易拿着脱好毛的鸡逃离了菜市场回到家,方信之立刻推着安以苑进厨房:“我饿死了,你快点去做。”
安以苑面对着鸡不知所措,这该从哪下手?她拿起刀砍向鸡腿,可是只是在鸡肉上划了个印,鸡腿纹丝未动,她的力气,根本剁不断肌肉?她只好叫方信之。
方信之一脸的不耐烦:“你说你怎么这么笨,连只鸡都搞不定。”
安以苑不作声,我又不是屠宰场长大的,为什么就一定要会搞得定鸡。何况不是因为你,我为什么要站在这里和这只鸡过不去?
方信之平时的运动果然没有白做,手起刀落,三两下就将整只鸡剁成了鸡块,只不过形状极不规则,大小极不均匀而已。
安以苑照着书上的步骤,将油放进锅里,可是由于忘了除水,油和水一起加热,飞溅起来的油滴落到手上,烫得安以苑紧紧咬住唇。
当鸡肉终于端上桌,方信之已经等不及拿筷子,直接丢了一块到嘴里,烫得龇牙咧嘴,却大呼好吃。
安以苑笑了,将烫伤的手藏到了背后。
忽然,安以苑觉得手背很疼,她低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鸡块已经起锅,而她,正在无意识的装盘,刚才,是滚烫的汤汁,溅到了她手上。
当鸡块端上桌,她夹了一块放进口中,汤汁浓郁,鸡肉鲜嫩,加上姜葱的清香。难怪,方信之总是说,这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一道菜。
那些年,这道菜她几乎都没有尝过,只是坐在一边,看着方信之吃得心满意足的样子,她就已经不饿。
她的眼泪滴进盘子里的汤汁,滴出一个淡金色的泪湖。
下午的时候,安以苑接到了沈见池的电话:“以苑,你吃饭了吗?”
安以苑笑笑,以尽量欢快的语气说:“我给自己做了一顿最好吃的年饭啊。”
沈见池听见安以苑的声音,口气也开始轻松:“你很会做菜吗?”
安以苑忍不住苦笑了一下,但是语气还是轻快的:“当然,等你回来我做给你吃啊。”她不能告诉沈见池,她的厨艺是为了另外一个人而炼成的。
沈见池又和她闲聊了一会,放心的挂了电话,她没事就好。
到了晚上,安以苑坐在沙发上,一边吃着上午在超市顺便买的香草冰淇凌,一边看越来越无聊的春晚。
楼下一直有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她想起前几天的新闻中说,今年春节,这个城市的烟花爆竹解禁。
家乡的那个城市,不知道今年可不可以放鞭炮。
在那个最温暖的春节,零点的钟声响起之前,方妈妈上楼拿下来一个纸箱,方信之和安以苑跑过去看,居然是五花八门的烟花。
在方家的院子里,方妈妈倚在门边,温柔的笑着看她和方信之放焰火。她胆小,不敢去点火,可是方信之却硬把她拖过去,握着她的手点火,点完火,他就迅速的跑掉,留下反应不过来的安以苑在原地发愣,焰火喷出来,安以苑尖叫着跑开,换来方信之的捧腹大笑,她气得追过去揪他的耳朵,可是方信之跑得太快她抓不住,她只好跺着脚去找方妈妈告状。
安以苑的眼睛里泛起笑意,那个晚上的焰火真的好漂亮,在夜空中画出最美丽的图案,在每个人的心里写满了幸福。
零点的钟声已经敲响,安以苑走下楼去,加入放焰火的孩子行列,她拿起其中一个看起来很熟悉的烟花,问旁边的小丫头:“这个,叫什么名字?”
“火树银花。”小姑娘的声音很清脆。
火树银花吗?她记得这个名字,那就是那个大年夜她亲手点的第一个烟花。
“这个可不可以让我来点?”她微笑着问身边的小孩。
小丫头仔细看看她,看样子觉得这个阿姨并不讨厌,她点点头:“好的,反正我也不敢放,送给你吧。”
安以苑笑着说了声谢谢,这一次,她没有捂住耳朵,更没有尖叫,她点着了火,从容的退到一边。
绚烂的焰火照亮了她的眼睛。
方妈妈,信之,此时的你们,是不是也在看幸福的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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